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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第1页)

黎明刚过,我们就离开了加兹尼城。路过处决地点的时候,我们发现木桩已经被拿走了,因为在阿富汗木材非常珍贵。然而,那些石头还扔在地上,方便下一次处决罪人。

在路上走了不到一个小时,我发现了一个关于阿富汗的重要事实,而我所读过的任何材料都没有提及过;然而这一点十分关键,谁忽略了它的重要性,就会整个误解这个国家。我指的是阿富汗的桥梁。

遇到第一座桥时,我并没有看出它们的重要性。这座桥修得很漂亮,据我判断,应该是由专业工程师于20世纪早期修建而成。这座桥设计精巧,石材扎实,还有四个炮塔。很不幸最近发了一场洪水,冲毁了上桥的道路,只留下一座孤零零的、不起任何作用的桥架子。要过河,我们只能离开大路,沿着沟渠开下去,再涉水过河,然后又沿着沟渠开上去,直到我们重新爬上大路。很明显,暴风雨发作时此路不通,但是我记得自己过河的时候想道:多漂亮的桥……简直是一件艺术品。

三十分钟后,我们遇到了一座更加漂亮的桥,有八个极为坚固结实的炮塔,是那种法国和德国古镇里常见的哥特式军用建筑。这座桥令人叹为观止,我花了好多时间进行仔细观察,因为通上桥的道路也同样被冲毁了。我们不得不再次涉水,这使我得以从底部自下而上地观察它。

此桥的石雕工艺堪称典范之作,与桥面的接合处很值得玩味,因为我看不出来石雕面是怎么粘上去的。看起来,似乎建筑师靠的是高超的切割技术,使接合处能够承受摩擦力,支撑重量。另外,桥的设计也很巧妙,这八个炮塔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此桥令人叹为观止,只是突如其来的洪水使它变成了废品。

但是当我们来到第三座精美的桥梁时,发现上桥的道路同样也不见了。我心里发急,问努尔?木哈姆德说:“所有的桥都是这样吗?”

“是的。”他悲伤地说。

“怎么会?”

“我们管这叫做‘阿富汗特色桥梁’。都不能用。”

“怎么搞的?”我质问道。

“阿富汗人干出的蠢事。”他说。很明显他不想多讲。

到了第七座被冲毁的桥那里时,水比预想的深多了,我们被困在河中心,吉普车的底盘浸湿了,发动机也失灵了,我们只好等过路的卡车把我们拖出去。我们无事可做,只能从下面观察这座桥,它也许是所有桥梁里最赏心悦目的一座了:桥拱造型高雅,炮台坚实有力,桥砖严丝合缝,令人印象深刻。

“这桥真漂亮,”我不情愿地承认说,“谁修建的?”

“一个德国人。是我国遭遇的最大不幸之一。”

跟努尔聊天很有趣,因为他的英语很地道,而我的普什图语也相当熟练;为了互相练习,我讲他的语言,而他则用我的语言作答,但是在讨论复杂的问题时,我俩则使用各自的母语。在外人看来,我们的对话令人费解,因为我们经常在一个句子中间交替使用两种语言。现在,我们又湿又冷,我心里发急,说的普什图语很刺耳。

“这些桥是怎么搞的,努尔?”

他用普什图语一丝不苟地回答我:“一场灾难。我们还处在跨出黑暗中世纪的初级阶段,这时德国人说,你们的两座大城市之间没有道路连接,这很愚蠢。他们弄到了一大笔贷款,给我们派来了专家,勘测了道路,然后告诉我们该怎么修。勘测图做得清清爽爽,上面还附着小图,国王看了图,批准说,如今我们是现代化国家。我们必须有一条现代化的道路。接下来他就问谁愿意来修这条路,德国人派来一个有学问的、修过好多座桥的建筑学教授,然后这项工作就开始了。”

努尔指着这座桥。“这个人很有天分,做事精益求精。看看这砌砖的功夫。阿富汗这种水平的工艺可不多见。在桥上修建炮台和石雕也是他的主意,因为他告诉我们,桥梁不应该只是桥梁而已。它象征着历史与现实的连接。他说炮塔和精美的砌砖技术也是阿富汗灵魂的一部分。他在喀布尔发表了一次著名的演讲,说他的这个灵感来自于阿富汗著名的家族城堡。”

“我倒没看出什么关联来。”我评论道,但是努尔指着小河下游的一座私人修建的堡垒,于是我明白这位德国建筑学教授在模仿什么了。

“他建造了二十多座桥梁,”努尔说,此时我们正坐在冰凉的河水里——我的意思是说,我们就坐在河里,因为吉普车在不断地下沉,“他一直孜孜不倦地努力,还有一群像沙?汗和我父亲这样的人不断地警告他说,‘博士,那种桥对于秩序井然的欧洲河流来说确实不错,但是,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我们阿富汗的河流到了春天是什么样?’他生气地回答说,他曾在欧洲最大的河流上修建了很多桥梁……他说那些河流保证比这里的沙漠小溪大得多。”

努尔难过地看着这些桥,用英语说:“当然,你能够理解,这些都是我出生前发生的事情了。”然后他用普什图语解释道,“但是我记得父亲后来告诉我们说,‘我们去政府那里警告了他们,那些德国桥梁到了春天根本没法对抗我们的河水。’他们被告知,‘你们以为自己够聪明,能教给德国人怎么干活?人家可是在欧洲各地建造过桥梁。’我父亲回答说他从来没见过欧洲的河流,在他看来,这个德国人也没见过阿富汗的河流,然后争论就没了下文。”

吉普车又向下沉了一点,努尔用英语说:“沙?汗是个学问又好、胆子又大的人。那时候他还没有如今的地位和荣耀,但是他拒绝让这件事不了了之。他告诉德国人——”这时候努尔?木哈姆德改用普什图语,“‘这些桥梁对我们而言比对你们更重要。它们是我们第一次连通西方世界。如果修成了,那么我们这些希望国家变得更先进的人也就成功了。如果没修成,接踵而来的将会是可怕的后果。现在,教授先生,请留心听我告诉您,有时候到了春天,你们所谓的沙漠小溪会从山里怒吼着倾泻下来,冲出宽达两英里的河道。那河水能把房子那么大的岩石都冲跑。除了山上,所有的东西都会被冲垮。而到了第二天,那河水又会变成涓涓细流。教授先生,请给我们建一些宽大的桥梁,至于那些漂亮的装饰塔就算了吧。’

“德国教授很生气,沙?汗居然胆敢如此直接地跟他说话。他坚持召开了一次政府会议,并发表了一番语气冷淡的讲话。‘我想要告诉你们,我已经将桥柱打进了地基。我在阿富汗修过的桥梁比这里曾经有过的总和还要多。我的桥遇到沙?汗说的那种洪水,一座都不会垮。’我必须说,沙?汗是名斗士。他回答说,‘建筑学教授先生,您说的完全没错。桥是不会垮。这点我相信。但是阿富汗的河水,就像阿富汗的人民一样,决不从正面打击敌人。您那些结实的桥梁就像英国军队一样。他们的士兵比我们的强十倍……吃得好……装备也好。但是我们并没有排成两列纵队开向英国人,听任他们向我们射击。我们有一千种狡猾的手段能把他们包围起来。他们会抗议说,这不是体面的战斗。但是我们会把他们打垮。我们的河流会冲垮您的桥梁,教授先生,因为它们不是欧洲的桥,抗不住阿富汗的河水。我们要的,教授先生,是狡猾的阿富汗桥梁。’

“德国人回答说,桥就是桥。然后沙?汗喊起来,在阿富汗可不是这样。最后吵到国王那里去了,他命令沙?汗闭嘴。德国大使解释了一切,说沙?汗是在法国受的教育,精神状态不稳定。

“于是桥就修起来了。第二年春天没发洪水。有十八个月的时间,我们享受着从喀布尔到坎大哈的这座美妙的通路,阿富汗人开始和全世界接轨了。第二年冬天山里下了一场大雪,转年的春天又特别暖和,凶猛的洪水一泻而下,把房子那么大的岩石都冲走了。洪水冲到了桥上,德国人说的没错。他的石头桥柱很稳固,这跟他说过的一样。桥很结实,这也说得没错。但是桥的跨度太窄,我们的河水把周围都淹没了。道路全被冲塌,就剩下那些孤零零的桥了。”

“为什么不重修那些道路?”我问道。

“重新修过了,”努尔说,“被另一场洪水冲垮了。我们又修,又发洪水。我父亲计算出,为了使这些桥能够正常使用,需要十万名工人终年劳作。于是,第三次洪水过后,政府说,随它们去吧,谁又需要桥呢?然后这座本应使我国畅通无阻的桥梁,就成了蠢行的纪念碑。”

“后来那位教授怎么样了?”我问道。

“第一次洪水过后,他从喀布尔旅行到坎大哈,不愿意相信他所看到的景象。我在欧洲几条最大的河流上修建了几百座桥梁。他嚷着。他站在一条只有两英尺深的河中央,哀号着,这种小水坑怎么会把大桥都冲垮?即便到了那时候,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些岩石就是那个小水坑从山上冲下来的。”

“他离开阿富汗了吗?”

“没有,他回到喀布尔,对所有愿意听他说话的人炫耀,说他修建的桥柱,没有一根曾被洪水冲垮。他把自己弄成了英国人所说的‘相当乏味’的那种人。他喋喋不休地给人家讲他的桥。德国大使馆最后终于把他叫去,他们说了什么我们不得而知,反正那天晚上他回到房间,对着脑袋开了一枪。”

努尔悲哀地摇着头,依旧等着卡车出现。“你无法想象那些桥后来有多惨。只要政府想采取点新办法,毛拉和山里的首领就会笑话他们说:别忘了德国那些桥!你是美国人,你可能不喜欢德国人,因为你们打过两次仗,但是在阿富汗的德国人都是好样的。我们遇到的大多数好人都是德国人,但是修桥的事情之后,他们就不受信任了。他们的信用被一劈两半。那些该死的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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