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还没有被证实抄袭,消息却瞬间传得很快,几乎一时间,全球学术界的媒体都报道了这桩丑闻。大标题上最醒目的位置,用的是程岁恩师白瑜的名字。程岁的手机也一直响个不停,她许久未联系的大学同学,还有许多未知号码,还有一通来自白瑜的电话。她按下接通。里面传来白瑜老师女儿的声音。愤怒喊道:“程岁,你是成年人了,自己的事情麻烦自己解决好,不要让我的母亲因为你受牵连,我母亲刚得知那些新闻,心脏病犯了,如今正在抢救中,你要是还有半分良知,就去自己道歉……”最后,又说:“我的母亲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学生!”
通话被那边挂断。程岁站在卫生间里,从脚底板开始往上冒寒气,周身发凉。没有人信她,没有人听她的解释,她像是被牢牢钉在了耻辱柱上。不行,这不行,她必须证明她是清白的。程岁攥紧手机,转身推门,迈步子往出走。她需要立刻回国,寻找证据。可刚走到酒店长廊,就看到实验室的一群人围着李康在吵,说得面红耳赤,看起来很激烈。“这完全毁了我以后的发展,我还年轻,以后让我怎么抬得起头?”
“这件事情不能这么算了,程岁所带来的损失,必须让她赔偿!”
李康耐心劝了一堆,说到嗓子眼都冒烟,才把人都暂时安抚好。程岁捏紧行李箱的杆,主动走过去,看着他说:“师哥,我是被陷害的。”
李康的神情也有点憔悴和无奈,他叹口气,哑着声开口:“别管我叫师哥了,程岁,你太害人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程岁站在原地,感觉浑身像是被泡在岩浆里,一层层往下蜕皮,所有的自尊被人无情摘下,踩在脚底,用力碾压。但她不能这样放弃,不能认输。明明就是她自己写的,怎么可能会和别人写的那么雷同?程岁咬着牙,拖着行李箱往外走,偏偏赶上十年难得一遇的台风,她被困在机场,根本无法离开。机场大厅里很冷,里面有很多人,大家都想离开,却都被迫停在这,只能听广播一次次将飞往世界各地的航班推迟。程岁感觉很冷,牙齿都打颤,眼前阵阵发黑,后脊椎的刺骨痛意再次袭来。她没捞到座位,只好蹲在大厅一角,伸出被冻得发白的手指,裹紧身上的大衣,可这根本无济于事。程岁走得匆忙,止痛药被放在行李箱中,忘记往口袋里揣,她只好原地打开行李箱,在衣物里翻找……终于,被她找到了。颤抖着手,费力拧开盖子,却被人不小心撞了下。花花绿绿的药片洒的满地都是。程岁双膝跪在地上,俯身去捡,也顾不上干不干净,只能用衣袖勉强擦一擦,就往嘴里塞。连着吃了好多片后,身上的痛意终于有所消停。她继续保持缩在角落的姿势,掏出手机不停按亮屏幕,没信号,始终都没信号。良久,手机终于有信号时,来了一通电话。是国内医院打来的。告诉她——奶奶看到了新闻,晕倒了。程岁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猛地起身,却差点也当场昏迷。她的手死死攥着行李箱的扶手,勉强维持住身形,艰难出声:“麻烦你救救奶奶……我现在回不去……”程岁不再管行李箱,她拿着手机满大厅跑,想试图再多找到一点信号,把钱发给医生,让医生帮自己暂时交一下钱。可是,却天不遂人愿,就是没有信号。程岁急的原地直跺脚,眼眶阵阵发热,泪在眼底翻腾。被人诬陷,被所有人都不信任时,她咬着牙挺住了。因为她知道自己绝对没有错,她一定可以自我证明清白。但当隔着大洋彼岸,听到奶奶昏迷的消息却赶不回去时,她是真得忍不住了。眼泪成珠串掉落,一下下砸在手机屏幕上。奶奶肯定很关心她在国外比赛的消息,所以才会一直关注新闻。但她带给奶奶的是什么?不是荣誉,是被人戳着脊梁骨的指责和怒骂。奶奶肯定对她很失望吧。程岁跑去服务台,询问工作人员什么时候能有回国航班,得到的结果,却始终都是“抱歉”。怎么办,该怎么办……程岁彷徨站在机场大厅,余光中是来来回回行走的旅客,她身上的大衣扣子松了,围脖也忘记围,茫然中,鼻端有血流出。在她苍白的脸上很显眼。有路过的小孩子突然发出尖叫,当着所有人的面,伸手指着她的脸,用稚嫩的语气,害怕道:“这位姐姐是怎么了?脸上有血怎么不知道擦啊?好脏!”
孩子的妈妈抱着他离开。程岁傻傻站在原地,她仿佛听不到别人说什么,看不到别人异样的目光。心里被恐惧和害怕填满。奶奶会不会有事,会不会因此受刺激就救不回来。那她就是罪人啊。她不是奶奶一直说的那个‘骄傲’,她是个‘麻烦精’。程岁紧紧攥着手机,来自左胸膛的跳动,一下下,响得很剧烈。此刻,她的样子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工作人员也发现了,主动走过来给她递纸巾。程岁接过,擦了擦。本洁白的纸上一片鲜红,太刺眼了。她把纸弄脏了。正如她一直以来的医学梦想,也被弄脏了。多年前,她刚学医时,奶奶问她为什么要学医啊。她说自己学医了,以后可以救奶奶。现在,奶奶在大洋彼岸的医院里生死未卜,她却根本赶不回去。程岁的心被一寸寸瓦解,血肉模糊,再也拼不好了。废物,废物,你就是个废物。因为你自己一个人,连累了老师和奶奶。程岁在无法接收信号的第三个小时,已经陷入极度绝望,她在心里一遍遍骂自己。她抬头,目光穿过落地窗往东边看。那里好像燃着一团大火。把她给柳镇老家买的新窗帘,把她对新生活的期待,和在医学道路上的梦想,都烧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