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有人住过的房间,而摆在书桌上的七星灯还亮著。
“正扬。”她哑声轻唤著。
利正扬没有回头,大手依旧轻抚著床面。
“正扬,吃点东西好吗?”她缓步走到他面前,蹲下,轻捧起他低垂的脸。“你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一开始为了处理君君的后事,他忙得没时间吃,忙完君君的后事,他像是被抽掉魂魄,依旧可以处理繁忙的公事,却面无表情,尽管回到家中,哪里也不去,只是静静地坐在这个房间,哀悼著失去的女儿。
“我不饿。”声音是低哑的。
“多少吃一点吧。”君君不见了,他的灵魂也跟著消失了。
他眸色黯淡,神色憔悴,连颊都消瘦了,他的消沉痛击著她的心。
“这张床,是君君四岁的时候买的。”他突道,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她说,她喜欢米老鼠,所以我买了张米老鼠花样的床,跟她说,等到她病好,就可以回家睡这张床,但是……她却连一次都没睡过。”
“正扬……”她眉头紧蹙,好恨自己不懂怎么安慰人。
不该再沉入这种悲伤的氛围,但是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他才能放过自己。
所以,她只能静静地聆听。
“还有,你看地上这条毛毯,是君君说她喜欢凯蒂猫,我特地为她买的,还是她最爱的粉红色。”
利正扬像是被启动开关就再也停不住脚步的机器人,开始机器化地讲解房内每一样日用品的由来与典故,每一样都是君君喜欢的,君君想要的,却都来不及使用的,沉喃著一屋子的遗憾。
“我知道君君行走不方便,所以我特地请人改建这屋子,弄了座电梯,就是为了她,可是,为什么她还没有用到就走了?!”无波的嗓音到最后竟莫名地掀起怒涛,像是在痛恨这世界的不公平。“我为她盖起城堡,她却连一晚都没住过……她的一生都在医院里,除了去乐园那一日,她根本没踏出过医院!”
被他低调的怒吼给激痛,她一把将他抱著。“正扬,你不要这样……”
她知道他发泄得不够,在丧礼上他表现得太过冷静,事后他一样努力地粉饰太平度日,但他的心里埋了一颗未爆弹,在最深处闷声低燃著,努力地想捻熄却又控制不住地焚烧著。
他在抗衡,想办法安抚自己,但心里就是有把抹不去的痛烧烫著他的灵魂。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自家企业就是经营药品开发,但我却制造不出能够救她的良药。”他目光狰狞,俊脸扭曲著。
“那不是你的错!”
“那是谁的错?君君的错?医院的错?还是……”他瞪向摆在桌上的七星灯。“还是这该死的东西的错?!”
一个箭步上前,他挥去桌面上的灯,拉扯著电线,瞬间爆出火花。
他愤怒、痛苦,脑袋蕴藏著太多的情绪,像是要逼得他发狂。
“正扬,你不要这样!”
“不然你要我怎样?”他目光邪诡如炬。“你告诉我,我应该要怎么做,才能甩得掉这深深的罪恶感?”
“你为什么要有罪恶感?你照顾君君七年,七年耶,不是七天耶,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难道你忘了君君走时脸上是挂著笑的?她还说过下辈子要再跟你当父女,你记不记得?”凌千绢恼声咆著,哭著。
噢!她已经不想哭了,可他老逼著她非哭不可。
“你不懂!”
“我又是哪里不懂?”
利正扬昂藏的身躯颓丧地跌坐在地。“我曾经恨过君君……”
“嗄?”跪坐在他面前,她认真地审视著他。
“君君出生后,她母亲逃离了我们,我就像是被迫抛进水中,每天被逼到无法呼吸,想离开水面,又放不下她。所以我好恨她的存在,折磨著我。”他悲伤地捣起脸。“君君现在离开了,我以为我可以回到原本的世界,自由的呼吸,但为什么我却忘了在水面以外的地方如何呼吸?离水的我,简直像是要死了……”
她将他抱进怀里,亲吻著他的发、他的额。“那是人之常情,你那时候毕竟年轻,突然面对人生这么大的变化,心里有怨怼是天经地义的,但终究你还是没放下君君,你尽全力地救她、照顾她,你做得已经够好够多,够了。”
“不够,根本就不够,若我做得够,为什么君君会离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