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荒时代后土娘娘以己身化轮回后,人死而入轮回就成了天地规律。然而天地广大,眷恋今生者不在少数,尤其是对今生所遇有怨之人,那份难以消解的怨念会支撑着他们徘徊在轮回外,以灵体之躯游荡着存在,或被杀死落得魂飞魄散,或报仇雪恨消散于天地间。
这样的灵体就被称为怨灵。譬如万年前蓬莱天界覆灭时,无数神魂不愿消散,化身怨灵肆虐,以龙、凤二族为首的兽神从各族中挑选神力强大者,对这些徘徊的怨灵进行了一场大清洗。
惠茗在无颜的住处暂且休息片刻,心中对于其所说怨灵之事放心不下,担心怨灵与万年之前的剧变有关,踌躇半晌后决定出去一探究竟。
然而无颜拦在门口,一边摇头,一边用手比划,示意惠茗外面很危险。
对于无颜的好意,惠茗很耐心,并没有直接驳斥,而是握住前者的手让其抚过含光剑的剑身,说:“习剑之人,即便是害人的怨灵,也该勇而除之。等我杀了它,那些人,还有你,就可以离开了。”
许是被“离开”两个字触动,无颜忽然安静下来。
惠茗握了握她的手,毅然离开。
无颜在屋里僵坐半晌,下定决心似的站起来,摸索着墙壁往外走。然而她刚从屋子里出来走了没几步,猛地撞进了一个人的怀里。那人身上缭绕着花香,不甜不腻十分沁人心脾,这种味道本是能够安抚躁郁的心情的,无颜却在瞬间神色大变,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整个人向后仰倒。
在其身体触地前,那花香飘过来,来人伸手抱住无颜,没让她跌倒。
在无颜站稳之后,花卧卿迅速松开环在前者腰间的手,露出嫌恶的表情,“一个瞎子,就不要乱跑了。金夫人,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吗?你的眼睛,早被那个暴君挖去讨好心中所爱了——哦,我忘了,曾经像你这样愚蠢的人也觉得自己是暴君的心上人。”
明明被戳中痛处,无颜却平静得一点反应都没有,静静地站着,就像一直以来那样。
花卧卿最讨厌无颜摆出这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衬得自己刚才出言挖苦像个跳梁小丑。他甩开袖子冷笑一声,特意绕开无颜所在向其屋里走去。
因为不知道花卧卿会突然出现,无颜没能来得及收拾惠茗用过的茶具,只能在心中期望花卧卿不会发现。然而花卧卿本就是因为听到手下禀报有人逃跑才会来到无颜这里,他进屋后到处打量,每个地方都看得极仔细,自然注意到了那个多出来的茶杯。
他拿起茶杯,手掌感受杯壁的余温,而后猛地将杯子摔到地上,眼神阴鸷,抬步走到无颜的面前,单手掐住后者脖颈,声音清亮却带着冷意,“金夫人,都到了这样的地步,你还有心思去管别人。那个女人去哪里了?告诉我。”
花卧卿面相阴柔,力气却用得很大。窒息感让无颜十分难受,然而她只能发出无意义的“啊”声,反抓住花卧卿的手挣扎起来。
很快,花卧卿的手腕附近就出现了十个整整齐齐的指甲坑,他逐渐放松力道,直到最后猛地把无颜推到一边。
无颜一时不察,跌倒在地上,双手正好摁在洒了茶杯碎片的地方。那些碎片扎进了肉里,掌心立刻变得血淋淋的,花卧卿冷眼旁观无颜艰难地爬起来,没有再逼问惠茗的事情,而是坐下来,对于她的狼狈冷嘲热讽:“真该让人瞧瞧你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曾经风光无限的金夫人,变成了一个站着都会摔倒的潦倒女人,可笑。”
无颜没有回应,花卧卿继续说:“谁会想到造就这一切的人,不是别人,就是跟你有过最亲密关系的那个人。女人果真是愚蠢又优柔寡断,像你这样的,连真心也辨认不出来。”
花卧卿絮叨许久,句句都挑拣那些锥心的话揭开对无颜来说不堪回首的过去。良久后,他得不到无颜的回应,觉得实在无趣,起身离开,带人在结界里搜寻惠茗的去向和行踪。
另一边独自行走的惠茗忽然觉得身边冷了下来,四通八达的道路走着走着变成了一条。她不确定这样的改变是结界本身如此还是有人暗中作祟,抱着一探究竟的念头,她走到那路的尽头,发现尽头处突兀地矗立着一座府邸。
那府邸本是金碧辉煌的,外墙却满是凝固的血迹,有些骇人。惠茗推门进去,瞬间仿佛置身在一个冰窖里面,她还没来得及看清周围是怎样情形,两只蛊雕从天而降,落地化为人形,手里拿着剑,从她的身体里穿过去。
惠茗立刻确定这是幻觉或者残影,匆匆跟上去,只见这两个人横冲直撞,人走到哪里,剑便挥到哪里,很快就将华丽的府邸弄得一团糟,满地狼藉。
大概是被这样大的动静惊扰,府邸的主人出来了。如果不是曾经在夏子昭的记忆见过这样的服饰,惠茗恐怕并不能立刻把眼前重演的事情跟万年前的蓬莱天界挂上钩。这人身着紫色朝服,一举一动却没有三等神君的盛气凌人,他身边跟着一只才成年的妴胡,那妴胡化身一位少女,张开双臂用并不伟岸的身躯将其护在身后,怒视两位闯入者。
毕竟同为神兽,闯入者没有立刻不管不顾杀上去,而是先喝令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