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嘉靖皇帝看了后,不为所动,只恼恨这个上回没给夹死的老顽固又犯毛病了。皇上立即急召严嵩入内,把折子交给他看。
严嵩强作镇静,擦着一脑门的汗,读了一遍——看出问题来了。
嘉靖看了奏折上骂严嵩的话,倒还没怎么生气,骂严嵩的折子年年都有,多半证据确凿,估计嘉靖的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皇上震怒的是,杨继盛的奏疏里提到了“召问二王”,这在专制王朝是犯大忌的事。
自从西汉的“吴楚之乱”和西晋的“八王之乱”之后,历代藩王的地位就有点尴尬。因为他们既是皇族同胞,血浓于水;又是潜在的篡逆者。要造反,他们出面最有优势,因为大家血管里都流着先皇的血。有时老皇帝驾崩,无嗣或未立太子,大臣和皇太后也是选一个藩王入继大统,成为新皇帝。
明朝对付亲王的办法是硬性的制度,小王子一成年,就把他们通通撵到封地去(之国),不能留在京城。华屋美食,供养的好好的,为非作歹也不管,但就是不得参与地方军政。朝中官员要是“交通藩王”(与亲王交朋友、通消息),那是大逆不道。
严嵩人老,眼睛可尖,一眼看出杨继盛奏疏的软肋所在。看后他退下,考虑周全后,立马给皇帝上了一道密疏,说:“老杨这是胆敢交通二王,诬陷老臣我,皇上您做主吧!”
这对君臣,也真是够默契的——混蛋们往往有一致的奇怪逻辑。老严的话,当然更加激怒皇上。他下旨把老杨逮了后,命法官往死里拷问:“为什么要把二王拉进来?”杨继盛抗声答道:“除了二王,满朝还有谁不怕严嵩?”一针见血,把法官堵得没话说。照此汇报上去后,下旨杖一百。
“杖一百”,就是打一百下*股。
明代的王八蛋规矩——脑袋出问题,要*股来负责。
一百下,那是定会皮开肉绽不可。有朋友担心老杨熬不住,给他送进去了蚺蛇胆(喝了止痛),杨继盛断然谢绝,昂然道:“椒山(自称)自有胆,要这玩意干什么?”
果然,几次行刑过后,惨不忍睹,两股之上,碎肉片片。老杨是个硬汉,半夜苏醒,痛难忍,就打碎一个磁碗,用碎片把腐烂的肉割下,烂肉没了,筋又垂下来,又用手把筋扯断。给他掌灯的狱卒,看得心胆俱裂,手抖得差点把灯打翻。
然而,“继盛意气自如”。
真是个铁打的!
杨的案子,后来移到了刑部(最高法院),皇帝让刑部给定案。刑部侍郎(副部长级)王学益是严嵩的儿女亲家,受了老贼指使,想以“诈传亲王令旨”罪,判一个绞刑。而郎中(司长)史朝宾却是正直之人,只认死理,他认为“召问二王”跟“假传亲王指令”根本是两码事。
天下还有这样不识好歹的?结果,严嵩立刻让他滚到高邮当判官去了。杀鸡吓猴,刑部尚书(最高法院院长)何鳌这只猴可是给吓得不轻,乖乖按严嵩的意思,把老杨判了死刑。
但是嘉靖还不想真的杀老杨,把他一关就是快三年。这过程中,朋友为之奔走的不少,舆论也越来越大。就连严的喽罗、中央大学副校长王材也顶不住舆论的压力,来为老杨求情。严嵩略有犹豫,但另有党羽却蹿掇说:“老太公啊,你可不要养虎遗患!”
严嵩想想,把脚一跺:“好好,我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什么舆论,狗放*!监督个红杏出墙还差不多,能拿我这首席大学士怎么样?
老贼又玩起了阴毒的:姓杨的,你不就是一头压不垮的骆驼吗,我就来给你加一根让你彻底趴下的稻草。
杀杨,确实还得动动脑筋。因为皇帝还没有起杀心,但是我有办法,权臣权臣,就是能让皇帝按我的意思办。
正在此时,严嵩的“义子”赵文华奉命到东南沿海视察海防。明朝时候除了“北虏”以外,南边还有“南倭”、也就是倭寇,为患一时,闹得朝野头都大了。赵文华就是去视察抗倭前线的。
不过,严嵩的“义子”,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他正是杨继盛所痛骂的严贼手下“拦路犬”,是严嵩安排他当了通政使,也就是皇帝的秘书,专管收发奏章事宜,随时可以通风报信。
赵文华在巡视的时候,与兵部侍郎、总督两广军事的张经闹矛盾。赵特使嫉贤妒能,上奏,诬陷张经等人“屡误军机”。严嵩先拿到奏章,他估计张经此回是一定要掉脑袋了,就提笔把杨继盛的名字也附在了后面。
可怜张经,他刚在嘉兴前线打了个大胜仗,斩首1980级。明代抗倭以来,还从未有过如此大捷。赴京报捷的兵卒和前去逮他的锦衣卫,在官道上擦肩而过。
皇帝果然着了道,批了,杨继盛和张经等人一起杀!
杨继盛的老伴张氏深明大义,要到午门去告御状,愿代夫一死!她是个妇道,当然不允许去午门,折子托人转递了上去,最后自然是被严嵩扣下。
哼,我只要搞我的人去死!
嘉靖三十四年(1555年)十月二十九日,杨继盛在北京西市刑场就义,
先生慷慨赴死,戴镣长街行,在刑场赋诗一首:“浩气还太虚,丹心照千古。生平未报恩,留作忠魂补。”
可怜啊!
死时,40岁整。
血落如雨。整个大明寂然无语。
当时有位大名士王世贞,不顾鹰犬环伺,在刑场为志士放声大哭。刑毕,他以官服盖在杨继盛的尸身上,又抚尸痛哭,置生死于度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