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窗前的椅子上,想着唐果果,她真是把这件事办砸了。他知道唐果果对王照安亲近,因为她们曾经是一类人。她对王照安应该疼惜袒护。
是他暗示得不够明显吗,他把王照安交给唐果果管,让她负责排班,就是让人在她那里挂个名而已,谁晓得唐果果实诚,给她把班排满了,她去陪哪桌客人也?都不?一眼。
明明是个八面玲珑的人,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和唐姐通宵打牌太频繁,伤了脑子。
王照安只要待在他想看见她的地方就好。就这么简单。
他总不能直接向王照安开口,说他不会放了她,但也杀不了她。
话不能乱说,牌也不能随便亮。
她要是知道,会是什么表情?她会怎么嘲笑他、挖苦他,然后得意地笑着说她赢了,肖媛所托非人,把血海深仇交给了一个只顾自己高兴的叛徒。
想起肖媛,周广陵有些怅惘。
彼时他是混迹街头的小毛贼,无论是商品、食物还是路人的钱包,只要能换来三餐果腹,他都会去偷。
一个清晨,朝阳隐在雾里,肖媛的轮廓却很清晰。她的同伴要叫警察来抓走这个不肯认错的小子,而她并没有去做,因为她想给他一个改正的机会。
她笑意盈盈地递给他一张卡片。她说她在做社区义工,要他写下来家里的地址。
第二天,肖媛果然登门。他不知道什么是义工,也不懂肖媛在表格里记录什么,更不明白这个外国来的陌生人为什么愿意对他笑,对他好,亲切又耐心地听他说成长中经历过的事。
那些从来也没人愿意看、愿意听的事。
这钱不是送给你的,是你帮助我完成暑期实践的报酬。
肖媛离开的前一天,在他居住的破败不堪的木板屋里,最后见了他一面,顺便给他留下了一个装了钱的小布包。这个布包是她请他当导游参观镇子时在集市买的,他拿在手里,闻到了上面沾着的香气,和她的香水味道一样,幽微难寻。
你以后还来吗?犹豫了许久,在她要转身迈出门槛的时候,他轻声问道。
可能不会再来这里了。不过你还是可以通过邮箱联系我,我会尽力帮忙。肖媛耸耸肩,当然,希望会有再见面的一天。如果那时候我们不是社工与服务对象,而只是可以聊天的老朋友,就更好了。
她站在门口粲然一笑,夕阳斜照过来,只留下一个剪影深深烙在他心里。
他在心里暗暗决定,一定要到她在的国家,不,她在的城市,在那里出人头地。然后给她很多钱,多到她再也不用为学费和生活费发愁,多到她可以自由地选择做什么课题,想做就做,想不做就不做。
所以叶秋实说要接他去千广市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走了。哪怕知道这是一条不归路,他也要去。他没有本钱,能借着叶秋实的力量捞点肉渣也是好的。
肖媛给他留下的邮箱地址,他早已倒背如流。隔了许久,他终于在出发的前一天夜晚,溜进学校的电脑教室里,给她发了第一封邮件。他说,他要到千广市读书了。
屏幕亮了一整晚,他盯着未读邮件的标志盯得眼睛都出现了幻觉亮斑,始终没有收到回信。
这才正常。周广陵暗自嘲笑自己。别人只是客套一下,他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竟然当真了。
可是等他真的安顿下来,习惯似的查邮箱时,却看到了她的回复。
他兴奋地点开,是长长的一封信。他贪婪而缓慢地读着来自她的每一个字,想象着她就在他的面前,她的表情、她的声音,都在信里面。
她祝贺他能够有机会、有勇气换个环境,也欢迎他来千广市开启新的人生。
然后她说,很遗憾不能再见面了。她很痛苦,不仅因为她受到了侵犯,更因为王照安目睹了这场乱伦。她说她知道自己伤害了妹妹,也知道妹妹有多恨她。那个天真阳光的小女孩因为她,永远不会再回来了。几年来痛苦如影随形,她没有等到妹妹给予她的改正的机会,所以只能靠结束生命来赎罪。
周广陵恨得咬碎了牙齿,攥破了拳头。
犯下罪行的人永远没有自觉,而承受痛苦的人却在自责中死去。
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