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笑着说道:“朕再看看,他们平时一个个忙忙碌碌,看不出,居然全都是满腹经纶!而且他们写的内容,何尝不是他们这么些年来,对国朝的思辨呢?”
不仅仅是朱祁钰在思考大明的前进方向,群臣们也在思考,他们对过往进行了总结,对未来展开了展望,对当下的问题,进行了梳理。
这才是万言书的本来的面目,差点被这帮屁股歪的笔正给玩坏了。
兴安从小黄门手中抱了一堆的奏疏放下,无奈的说道:“陛下,弹劾吏部尚书的奏疏…”
朱祁钰看着数十本奏疏,眉头紧皱的说道:“都是弹劾王直的?”
“是。”兴安点头,陛下的脸色已经从兴高采烈,变得阴云密布了。
朱祁钰颇有些无奈的说道:“解祯期犯了错误,为何一定要扣在王直的身上呢?”
“败则怀恨在心,胜则反攻倒算,还真是文人风骨啊。”
解祯期借着王直的名义胡作非为,跟王直有什么关系?
王直推行吏治,把人得罪干净了,这稍微出现了些状况,便被群起而攻之。
兴安想了想说道:“我不杀伯仁,伯仁因而我死?”
这个典故,就是王直的先祖,东晋宰相王导所言。
西晋晋怀帝、晋愍帝被匈奴所俘,琅琊王氏帮助晋室衣冠南渡,辅佐晋元帝建立了东晋,便出现了王与马共天下格局。
一山不容二虎,王氏和司马氏就王位展开了极为激烈的争夺。
当时王导的哥哥王敦起兵叛乱,王导在朝为官带着妻儿老小诣阙请罪,请求晋元帝的宽恕,当时周顗入宫为王导求情,周顗的字即为伯仁。
周伯仁,为王导辩白,但是王导并不知道。
王敦起兵成功,大权独揽之后,就问王导,这个周伯仁能不能信任,能不能用,要不要杀,王导都一言不发。
最终,周伯仁被王敦所杀。
王导后来才知道,周伯仁为他辩白了,才悔不当初的说了这句,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兴安的意思,就是王直虽然没有作恶,但是王直的故旧之情、戚畹之谊做了恶,那王直也应该引咎致仕。
这是一个基本的逻辑,比如之前的吏部尚书郭璡,就是因为亲友不法被罢官,杨士奇也是因为儿子不法不得不致仕。
王直现在的戚畹之谊解祯期,指示游堕之人,围困松江府市舶司,也应该以相同的理由致仕。
朱祁钰大概翻开了一下那些奏疏,理由大致和兴安所言的一样。
他终于理解,胡濙为什么不一直不让自己儿子考科举了。
他有些好奇的问道:“王直怎么说?”
“王尚书也上了一封奏疏。”兴安从奏疏中拿了一本出来,稍微停顿了下说道:“臣以为,王直所言有理。”
“哦?”朱祁钰看完了王直的奏疏,满是感慨的说道:“真的是花样百出啊。”
王直此时选择致仕,虽然有点晚节不保,但是也算是平安落地,荣归故里了。
若是此时王直致仕回乡,落叶归根,他对得起自己的宗族,对得起朝廷,也对得起朱祁钰这位君王,毕竟王直不是自己犯了错,是因为被捎带的。
但是王直并没有这么选择,他选择埋在金山陵园。
王直不肯致仕的理由很简单,就四个字:「王翱望轻。」
就是王翱现在还不能做六部天官,他的资历够了,但是名望不够。
王直在奏疏里,写了一件旧事,朱祁钰评价:花样百出。
杨士奇是如何一步步成为执牛耳者的?
于谦为何什么要在封了文安侯之后,依旧照看陈汝言,兵部大事于谦悉数负责?
是于谦擅权吗?
但是江渊凭借着科举、河套监军、清查天下粮仓三功在手,坐到了兵部尚书之后,于谦便跟随朱祁钰亲征,回京之后,于谦也不照看兵部之事,专心负责讲武堂。
于谦并不喜欢擅权。
于谦照看陈汝言和王直不肯致仕、不能致仕,都是因为这两个字,望轻。
王直其实已经有想致仕的意思了,朱祁钰当时说吏部还需要他,王直稍微思忖,没多犹豫,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