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康忽觉奇怪,一种感慨掠过心头:我现在还不能死!
“哈哈哈,这简直就跟在灵前守夜似的。好吧,吃完饭之后,让柳生又右卫门把送到他手里的京城、大坂的消息说说吧,权当消遣。”
宗矩一面恭敬地施礼,一面想,家康终于恢复了本性。事实上,初时他还在想,在这次议事时,自己恐怕得讲点什么,可一开始,家康就对自己进行了深刻的反省,让大家吓破了胆,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议事主题上;看到大家才思枯竭之后,再用新的消息来刺激众人。这便是在关原合战时,家康经常采用的启发众人才思的策略。照此看来,家康心里恐早就有了对策。
未几,饭已用完,侍童奉上茶,退了下去。
“差不多了,又右卫门,听说京城的本阿弥光悦又给你送来了消息。”家康一面剔着假牙,一面催促道。
“是。本阿弥先生似觉得,眼下的事态不宜再耽误……”为了避免给众人形势险恶的感觉,柳生又右卫门努力保持着平和的语调。
“此话怎讲?”家康应道,“他究竟是从何处看出来的?他原本就是个好操心的性急之人啊。”
“先生说,大坂城已经三次向加贺派出使者,不用说,目的就是为了邀请高山右近大夫,称是近日想修筑城池,才想请他去。”
“高山南坊怎么说?”本多正信立即问道。关于这些,正纯也知,他却装作不知情,一副漠不关心之态。
“右近大夫似立刻把此事禀报了加贺大人,便被利长公阻止了。可之后大坂又连连派去使者。据说右近大夫最近颇为心乱,他既欠加贺人情,又要对大坂城尽义理,立时陷入了两难境地。于是,光悦先生认为,最终决定一切的,必然还是信奉。”
“他的意思是说,南坊要离开加贺?”
“先生也特意赶赴加贺,与加贺大人及横山大人等会了面,他的推测是在此之后作出的,故甚是可信。”
其实家康早就听到这个报告了,可他却装出一副第一次听到的表情,频频点头,“那么,大坂那边邀请高山的主谋是谁?”
“这个还不甚清楚。”又右卫门故意含糊,“只是最近,一个令人意外的传言,似乎在大坂城扎了根。”
“什么样的传言?”
“传言说,大久保长安带进城内的联名状,是为殉教而做的血盟书。他早就预料到会有今日,为了防备这一天,才特意制了那联名状。”
“为了殉教?”秀忠探出身子。
“是。这个传言究竟是进城的神父杜撰的,还是由明石扫部、速水甲斐等捏造的,尚不可知。总之,不可掉以轻心。反正传言的意思是说,长安已经看出,幕府早晚会摧毁大坂,这已是不可动摇的策略。”又右卫门注意到重臣们都惊讶得面面相觑,越发放缓了语气,“长安原本并非丰臣家臣,但他亦非一个背叛天主的信徒。他从三浦按针来到大御所身边的时候起,就已料到旧教会有今日之危,遂忙与越前的秀康公商量,投奔了忠辉公。”
由于又右卫门语气虽是淡漠,但实涉及要害,满座之人皆是目瞪口呆,僵在当地。
“散布传言的那人真是老谋深算。长安真这般想?但他本人已死,越前公亦仙去,一言以蔽之,死无对证。那人这样说,是想巧妙地发挥那份联名状的作用。结果,所有人都像中了邪。”
“那么,”家康催促道,“那个传言扎根之后又能怎样,又右卫门?”
“不用说,它会让世人陷入错觉,即大坂已被逼到了不得不反的境地。”
“大坂不得不反?”
“长安已故去了,大御所身边就成了三浦按针一人的天下。其证据是,英吉利、尼德兰的使节堂而皇之在全日本游历,甚至要在江户城拜领宅邸……只是这些,那还只算是旧教之危,而非大坂城之危。故才会在这个关键时刻再次拿出那份联名状……大久保长安早就预料到此日,遂结了血盟。并且无意之中,以秀赖公为首的大坂重臣和近臣,也都一起签了名。长安的遗族都被处决了,这份联名状必会落入将军或大御所手中,如此一来,亦便有了诸公今日的会合,而这次会合也就给大坂制造了一个借口:一次商讨如何征伐大坂的军事议事。”
“有理。”家康不动声色道,“这传言的制造者真是老到,为了给日后的骚动打下基础,一定动了不少脑子。”
又右卫门只希望大家听了之后不会大惊失色。可遗憾的是,除了家康,未有一人脸色不变。只有本多正信,虽然有些吃惊,惊愕背后却透着一股森森的冷静。
“但是,你说这传言已经扎根,还有其他依据吗?”家康道。
“有。”又右卫门脸上刻意堆起微笑,“他们还向隐居于纪州九度山的真田昌幸处派赴了使者,是在同大野修理亮商量之后派出的,使者似是渡边内藏助。”
“昌幸不是已经死了吗?”
“正是。所以,使者也吃了一惊,于是慌忙返回禀报了情况。估计他们现正商量着要不要邀请昌幸之子。世传其子幸村的才能不过尔尔,但宗矩知,幸村的用兵之才,实不亚于其父……”
听到这里,酒井忠世的脸色变了,他打断又右卫门,“那么……那么……大坂那边已经开始备战了?”他的语气听上去颇为焦急。
家康只轻轻责道:“这些事你就不用担心了。我早就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忠世大吃一惊。
家康若无其事轻声道:“我已经交待伊豆守了。伊豆守不会让他兄弟参加谋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