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你就不懂了。”猴三阴阴地笑了,“这张东西,在扬州是张废纸,到了外地,它才是金子!你把梅子卖给岳公子,扬州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你拿出这张纸去哄小孩子?官府里麻三贵,还有吴子坤,哪个是好种?他俩有谁咬个耳朵,这张纸报废不说,就连岳公子送来的金银珠宝你都得乖乖送到官府去,因为岳家是叛贼,理应家产充公。”
给猴三这么一说,胡四姨整个人傻了,连连点头:“对,对对,看不出,你是这么个精猴子!”
“我们偷偷把她抢了来,带上这份东西,”猴三指着胡四姨手中的卖身契煽惑道,“把她贩到金陵去。我就不信,谁见了梅子这个好货不抢着要!”
“这事就交给你去办了。事成之后,五五分成。”胡四姨爽快地说。
猴三来了精神:“谢四姨大方。我这就去张罗。”
把梅子送到家回来,黄慎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怎么也睡不安实,坐在火桶里补着阿宝衣服的许恩曼不用看光听那声响就能明白是怎么回事,轻声道:
“睡不着,就起来。”
黄慎睁开了眼:“娘子怎么知晓我没睡着?”
“你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吗?”许恩曼没停手中的活,慢悠悠地说道。“你在替她急,我没说错吧?”
“就是。”黄慎返身坐了起来:“梅子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是扬州青楼里顶顶尖的花魁女,知道了她的下落,红月楼不会放过她的……”
“你想说什么我都明白。”许恩曼知情达礼地说道,“见了她的人,我心下就说了,我阿慎到底不是那种没了眼珠的人。看样子,我跟她合得来,你纳她作妾也是迟早的事。所以我让她躲到我们家来,她不来,我有什么法子?”
许恩曼一面缝着衣服一面说,说是心地慈善大度,毕竟多了个女人在中间,说不清楚在什么地方搅了她的神,一不留心针头扎了手指头,痛得她“啊哟”了一声。
黄慎急忙返身下床,“没事吧?”拿起许恩曼的手指头吮吸了起来。
“好了,别假惺惺的了。”许恩曼假嗔道:“不把梅子姑娘接过来,比针尖扎你的心还难受。”
黄慎不好意思地:“娘子,看你说的……”
“我说错了?”许恩曼尽管真心诚意,心里还是酸溜溜的,“该说的我都说的,你该怎么做那是你的事。你不设法把她接过来,夜长梦多出了事与我没关系了。”
听说了灯会上的意外,叶老汉惊呼不好,红月楼横行扬州城多少年,恶着呢,自己一个小小卖豆腐的哪能和它抗呢?梅子凶多吉少,眼睁睁看她落虎口,不如趁早让她逃。匆匆忙忙帮着梅子收拾行装时,黄慎赶来了。
谁也没想到梅子不愿随黄慎走。
对男人的眷恋是一回事,真要嫁给这个人却又是另一回事。女人跨出人生的这一步,那一瞬间的念头是空白,是虚玄,还是疾风中的云,没人能说的清。梅子何尝不是这样?原先是担心黄家的老人,担心黄家的大妻,现在这些担心不存在了,她不知道为了什么又踌躇不前了。
黄慎急得没了章法,额头、鼻梁上冒出了汗珠子,叶阿祥、饶五妹一边看着不知怎么劝说好。黄慎突然一把逮住叶阿祥的胳膊,喊了声“老伯”跟着泪水就下来了:
“老伯,我黄慎活了这么大的年纪,风花雪月我不懂,追香逐玉我不会,梅子我恋她,恋得家要散了,我都没往心里去,到这节骨眼上了……您老帮我说说梅子她……”
黄慎的话还没说完,叶阿祥就挣脱了黄慎,转向梅子大声地吼了声:“梅子!”
“黄师傅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你还要他怎么求你?……”叶阿祥老泪盈眶:“梅子啊,不是爹不留你,是留不住你啊。听着,孩子,黄师傅的人品好,嫁给他不要再犹豫了。虽说是小妾,大娘子这么知情达理,会相安无事的,啊?等风头过去了,我会常去看你,爹也等着你来走娘家……”
“爹……”梅子鼻子里酸溜溜的,想哭哭不出来。
叶阿祥拍了拍梅子的肩头,什么也没说进屋去了,他拿了一个小布袋递给梅子道:“梅子,干爹没什么积蓄,这是一点碎银子,你带着。”
“爹”梅子再也控制不了自己,扑到叶阿祥的怀里恸哭起来。
叶阿祥扶起梅子轻轻抹去了她的泪,跟着把自己的泪也抹了:“孩子,别哭了,该启程了。”
黄慎弯下了腰,梅子趴到他的背上……
刚刚伸手要开门,屋外传来了敲门声。五妹紧张地缩回了手,望着叶阿祥。
“别吭声,走后门。”叶阿祥轻声吩咐道。
黄慎他们从豆腐坊的后门出来,刚要跑出巷子口,突然停住不跑了,人僵在了那儿——
在他们的对面,猴三领人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猴三带人将麻袋蒙着的梅子扛到了胡四姨的卧室。屋外传来二更的梆子声。
“去晚了一步,她就溜了。”猴三兴奋异常。
“待会出城时,走水路。”胡四姨嘱咐道。
猴三点头道:“小的就是这么想的。现在是二更天,三更时分就动身,值巡的我已经打发好了。”
胡四姨给猴三一个示意,猴三明白,来到梅子面前掀开了蒙着的麻袋。梅子的嘴里塞着手绢,双手、双脚都被麻绳缚着了。
胡四姨走到梅子的跟前,假惺惺地啧着嘴道:“啧啧啧,那么嫩的小脸,晒成这模样了,不说是梅子,走在大街上,妈妈我都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