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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值暮春,难得一见的雾障悄悄在凌晨时分笼罩了兰山城,大雾将三十米开外的景物缠上了模糊昏晕的帐幔,黑黝黝的兰山城若同漂浮在半空中的古城堡。
城门楼上出现了一盏红灯笼,游丝一般移动到了楼亭那儿停住了,看不见人影,却有两个守城兵勇的说话声透过弥漫的雾帐传过来:
“这是雾,还是毛毛雨啊?”
“不是雨,是大雾。”
“新鲜啊,往夏天走的日子了,还有这大的雾。”
“俺也正想说呢,李大人连着赶走了上头来的大官,会不会……”往下的声音就听不见了。
两乘官轿到了城楼下,城门严严实实地关着,此时离开城门的时辰还早着呢,跟轿的听差立在城门楼下威风凛凛地叫道:“哎咿,上面守门的,王大人来了,开城门!”
原来是河南总督王士俊巡视来到兰山了。河南总督管辖河南、山东两省,势子大着呢。守城门的兵卒甲哪知道这许多呢,一面嘀咕着“还有这样狠巴巴喊门的”,一面回话道:“什么王大人不王大人,拿通关的片子来!有片子过关,没片子在外面呆着!”
坐在轿中的王士俊听了,大动肝火,小小的兵卒也跟那个县令一个样,难缠不好说话,居然还向他要片子,心底的火气不打一处来,掀开轿帘大喊道:“本官王士俊,片子就是我,我就是片子!”
城楼上,一老一小两个兵卒小声说:
“他说他姓什么?”
“我也没听清。”
“问清楚,再那么狠巴巴的就是不给他进!”
小的探头问道:“你说你姓什么?哪个衙门的?”
王士俊的听差刚要发火,蔡明下轿拉开了他,大为光火地喊道:“妈的,总督大人到了,姓王,王八蛋!”
王士俊脸色拉了下来:“蔡明,你过来。刚才你说什么啦?”
蔡明懵懂懂地:“下官告诉他们姓王,王……”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痛悔地跪下了,“奴才该,该死!”
板桥半途中救下的黑大个周鲁生拄着拐杖来到苏雪骋府邸大门前,狠劲地擂了起来。
一个家奴打开了门,刚要发火,一看来人,惊讶地:“舅老爷!怎么是你?!”手忙脚乱地扶住了他。
苏雪骋披了一件衣服匆匆从屋里开门出来,一面问道:“是谁呀?”
家奴说:“老爷,是我们家舅老爷。”
苏雪骋见周鲁生的模样,大惊失色:“小弟,你又闯什么祸了?”
“姐夫,待会说好吧?我要喝水。”
苏雪骋将周鲁生引进客厅,听他叙说邻县烧山的惨局。
周鲁生声情切切地:“姐夫,老百姓把山都烧了,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啊?”
苏雪骋什么也没说,轻轻拍了拍周鲁生的肩膀:“好了,好了,你说的这些我明白,可上面有令,怎么办呢?不少县都拿眼睛看我们兰山,我们兰山眼看着也是抗不住的。你说的这些不要跟你姐姐说,她会吓坏的。等风头过了,你就给我到南边去……”
一个家丁来到客厅门口禀道:“老爷,总督大人到了驿馆,让您和李大人立马就去。”
苏雪骋吃惊地:“总督大人到了?”
天还没亮,总督就到了,可见他对兰山的局势关切之深。苏雪骋不敢丝毫怠慢,匆匆会同李方膺直奔驿馆。
王士俊冷不丁突然袭击,李方膺预感凶多吉少,没敢惊动那几个友人,只和妻子打了个招呼,拿着那幅《齐鲁清艳图》就出了家门。
李方膺问:“总督大人是何时到兰山的?也没事先给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