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面,越千江待自己太好了,那样不同寻常的温柔包容和无微不至的照料,再加上杨悉檀的暗示,难免让他产生错觉,仿佛两人之间存在暧昧,不知该如何自处。
另一方面,越千江坦承对周温嵘的爱慕,他竟然莫名有些羡慕,人世间至死不渝的感情实在是可遇而不可求。
想到最后,周不渡只替越千江感到委屈:“你怕我爹遭报应,真心为他,才会劝他。况且,善恶业力确有其事,他要是知道,不会怪你。”
“是吗?”越千江似乎有些惊喜。
“真的。”周不渡没有瞎扯,因为他相信养父不曾责怪自己,差不多的情况,周温嵘肯定不会责怪越千江,“谁也不是生而知之、从不做错事的,大家都在成长,只是造化弄人,无可奈何。”
“只怪我恍悟得太晚,现想来,多少有些遗憾。”越千江轻轻叹息,说罢换上笑脸,显出轻松,“总算说了出来,说完,便放下了。”
清凉夜里,秉烛夜话,窗外的世界被黑暗吞没,恍惚竟似只剩下这一个有光亮的角落,独属于这两个人。
周不渡已经想不起来有多久没曾与人这样不带隔阂地深谈了,不舍得打破这份安宁,好想就这么聊下去。
但越千江仍是说出了结语:“徒弟,今日告诉你这些,不为论对错,只是让你了解,师父跟你爹都不是完美的人。往后,你会从别人口中听到更多传言,亦真亦假,有甚疑惑都可直接问我。”
周不渡:“你们是英雄,亦是凡人,向来当局者迷,不该用后世的眼光苛责前人。有幸再世为人,你说了既往不念,我便只认今后的你。前尘随风,没什么要紧,以后我不会再问,也希望师父能真的放下,不要对自己求全责备。”
其实,他仍有一事不解,有关秦王谋反的因果,书里说得很模糊。大周王位兄终弟及,太宗便就传位于世宗周元景。秦王是世宗的弟弟,战功显赫,王位原本就是他的,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又想,以秦王的能耐,行事不成,大抵是他自己看清了什么才放弃的。
周温嵘到底看清了什么呢?最关键的东西似乎就隐藏在其中。
但话已经说完,还是不要再纠结了。
越千江一指拂开周不渡垂落前额的发丝,朝他笑了笑:“我有个好徒弟。”
周不渡见到那笑容,竟生出了新的勇气,也笑,说:“既往不念,未来不迎,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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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
书虽然越看越迷惑,但看完了,词曲就写成了。
周不渡学过艺术,擅长绘画,通晓乐理,但造诣着实不高。好在音律与数学之间有着深切的联系,他数学学得不错,又见多识广、思维开阔,站在前人的肩膀上,采用十二平均律,就能以数学方法构建音律与和弦,至不济照着《卡农》改和旋,再差也难听不到哪里去。
当然了,给师父的东西可不能糊弄。他采撷精华,取长补短,把后世一支广为流传的思乡曲改为古调,曲就成了,再配上东坡的《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词也有了。
说实在的,他并不想“写”出这么惊艳的乐章,毕竟周温嵘给周廷兰写的曲也只是填了前人不甚知名的词。
但这是给越千江的。
周不渡的情感既淡漠,又极端,因为交际圈狭窄的缘故,除了养父之外,前生几乎没有遇到过几个能走入内心的人,他甚至都没办法喜欢自己,与学长则只是为了共同的理想而奋斗。
他不懂什么是喜欢、该如何喜欢。
只是,在他的想象里,喜欢一个人,就要给对方最好的。
他喜欢越千江,就必须给越千江最好的,而这首词恰好合适。
越千江的名字与月亮有渊源,月有阴晴圆缺,他与周温嵘有悲欢离合,但此事古难全,遗憾已成过往,希望他能看开,但愿从今以后,师徒俩能……算了,等到真相揭开,他们未必能有“以后”,但愿越千江能继续好好生活、遇到对的人,拥有幸福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