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是个感情内敛的人,但是人的感情都得有一个宣泄的地方,这天下午,在暖煦的阳光下,祖孙俩静静地坐在草料堆上,一个慢慢的诉说,一个安静的听着,爷爷讲当年他是怎样接过早逝的父亲留下的摊子,怎样看护幼弟,怎样在四面环敌的情况下苦苦的支撑着这个家业。
后来,日本鬼子来了,爷爷觉得在城里住着还不如在老家住着安全,于是就把沈家的老宅子修了修,也就是今天的沈家小院,大闺女在附近搞敌后武装的时候没少在这个院子里落脚。
因为被逼着当日本人的商会会长,烈性的三爷爷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三爷爷生前就是西平有名的抗日人士,没少通过大姑还有省修伯伯送钱给抗日的队伍,至于说物质那就不知道除了多少了。三爷爷去世之后爷爷想了很多,爷爷说,人都没有了再要那些家产做什么呢?于是爷爷在城外置了一些地,家里的几间铺面慢慢的处理了,想着当一个田舍翁,爷爷以为这样就没人逼着自己去什么商会会长了。
再后来,日本人终于被打跑了,爷爷觉得这下可好了,但是好景不长啊,还乡团来了,看着那些跟疯狗一样到处乱咬人的还乡团,爷爷咬牙把家里的宅子卖了待着一家老小回了沈家村。
培茵仰头看着自己历经沧桑的爷爷,想着,爷爷的一生其实是很多人的经历,他们经历了那么残酷的战争年代,想着当家做主人了却又因为一些这样那样的原因继续提心吊胆的过日子,爷爷脸上那些深刻的皱纹,每一条都记录着人生中的经历。
这个下午,爷爷说了很多,他大概是觉得培茵听不懂,估计老人家只是很单纯的想找个听自己说话的人,但是培茵都能听得懂,培茵还能听的出爷爷的担心,担心戴着右派帽子的大儿子,因为成分问题,几个孙子不能升学,不能参军,不能去考任何的学校,眼看着孙子们都大了,要是因为成分问题不能成家该怎么办?
爷爷也担心自己的大闺女,大闺女经历了那么残酷的战争年代,为这个国家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怎么到了和平年代还要受这样的待遇,想不明白的老人家就不去继续想,再担心自己的小闺女,虽然离自己进,但是有个不靠谱的婆婆,怎么就没有一个让人省心的呢?
又过了几天,二叔沈省勤回家跟自己的大哥说,厂里的有个跟自己很亲近的造反派偷着跟自己说,有外地的造反派来拜访厂里的造反派头目,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沈父一听这个,直接让沈省勤请假回家,就说家里老人身体不好,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事情拖过去。
第二天,回厂里请假的沈二叔一直没有回来,沈父坐不住了,起身就去了四叔家。
很多年之后,培茵一直记得那天晚上家里的那种慌乱的气氛。
四爷爷让村里一个后生悄悄的去了县里的机械厂,先看看有什么情况,沈父还担心怀着身孕的田玲玲,趁着夜色去了一趟田支书家里。
沈父对田支书没有什么隐瞒的,当年田家的三爷爷送田支书去参军,去的那支队伍就是沈家的大闺女女婿带着的队伍,
田支书一听事情的经过,马上让自己家的几个小伙子陪着自己的妻子去机械厂找自己的闺女,先看看是个什么情况再说。
刚吃了晚饭,田玲玲自己骑着自行车抹黑回了婆家。
奶奶看到头发散乱,一脸惊慌的小儿媳妇,惊讶的问:“玲玲啊,你这是怎么了?省勤呢?怎么自己骑车回来啊,多危险呀。”田玲玲慌慌张张的问:“娘,我大哥呢?省勤说让我来找我大哥。”奶奶的心一下子就提了起来,连忙问:“出什么事情了?啊?”田玲玲说:“娘,省勤被厂里的造反派带走了,走的时候偷着跟我说让我赶紧回来找我大哥,让我大哥想办法。”奶奶说:“造反派为啥抓省勤?哎呀,这到底出什么事情了呀。”田玲玲坐在炕沿上抹眼泪,奶奶急的在屋里转圈,在后院的爷爷听见动静回到屋里,看见自己的老妻小儿媳,说:“玲玲回来了,省勤呢?”奶奶说:“他爹啊,省勤被他们厂的造反派抓走了,你快去把省思叫回来,玲玲说省勤让她回来找省思。”爷爷一听,心也跟着提了起来,接着就往门外走,他记得大儿子临出门的时候说是去四叔家一趟。
在炕上玩耍的培茵看二婶奶奶哭的哭,着急的着急,心里也是很着急,造反派把二叔抓走肯定是因为大姑父的事情,看来是有人来搞自己大姑父的材料啊,要是二叔顶不住屈打成招,那大姑父还能不能在青山那边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里,培茵心里更着急,多少人就是被那些黑材料害死的啊,但愿自己的爹能跟四爷爷商量出个办法来,只要是把二叔抢回来就行了。
没一会工夫,院子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先进来的是田玲玲的母亲。
田母看见坐在炕沿上抹眼泪的姑娘,一把就抱在怀里,说:“你这个孩子,你是你怎么回来的呀,娘带着你几个弟弟去你们厂里找你,他们都说没看见,还是有个姑娘偷着跟我说你骑自行车回来了,路上那么黑,你怎么这么大胆呀。”说着说着掉下泪来了。
紧跟着进门的田支书说:“哎呀你先别问了,玲玲,你说说到底怎么回事。”田玲玲抽了抽鼻子,说:“早上省勤说想请假回家呆几天,让我把东西收拾收拾,就去找我们的车间主任请假,车间主任已经准假了,说这几天厂里不是很忙,就在家多住几天,下午还没有走呢,厂里造反派的一个人去我们宿舍,说是领导找省勤有点事情,让他赶紧去办公室。”田玲玲擦了擦眼泪,接着说:“省勤说让他稍微等一等,说家里有人在厂门口等着,跟我先把东西送到厂门口,再去厂办,那个人说不行,领导一直等着不好,要不就跟着他的一个小伙子帮我把东西送到门口,省勤趁着帮着我那包袱的空说让我赶紧回来找大哥,什么事情没有说。”田支书说:“那你怎么现在才回来啊?”田玲玲说:“我越想越不对劲,想着有个同事关系挺好,就托他去帮我打听打听是怎么回事,等到天快黑了人家才打听出来,说是省勤被关押起来了,还是上级领导带人来抓的人,我觉得事情不好赶紧往回走,找
大哥帮着想办法。”田支书说:“那你知道省勤现在在什么地方吗?”田玲玲说:“来的时候在厂里,不过我同事跟我说好像要带到县里的造反派那里去。”这时候沈父跟四爷爷也回来了,田支书把田玲玲说的事情跟几个人说了之后,说:“估计是京城来的,是搞赵团长的材料的。”四爷爷说:“还是赶紧想办法把省勤弄出来,人一直在里面什么事情都有可能出的。”田支书说:“我知道,可是怎么把人弄出来呢。”一直跟在田支书身后的田爱国说:“爹,我先去看看去,我在那边认识的人多,看看能不能把人偷出来。”田支书说:“你先看看情况再说,别自己乱拿主意。”田支书说:“省思,老四,你们带着几个年小的跟着爱国,我去找找三叔,看看三叔那边有没有在县里能吃上劲的人。”几个人分头就走了,奶奶坐在炕沿上,对爷爷说:“他爹,我也去吧,我得去看看我那小儿子怎么样了呀。”说着话又哭了起来。
爷爷说:“你就别去添乱了,有省勤的岳父帮着忙活你就在家里等消息吧。”说完爷爷长叹一口气,想拿出别在腰带上的旱烟袋抽两口,看了看坐在炕沿上抹眼泪的小儿媳妇,又别到腰带上。
培华几个看大人在奶奶屋里商量事情,探头探脑的看了看,这会也不知道去做什么,沈母自从田玲玲进了门就一直陪在自己妯娌的旁边,看到男人们各自去行动,自己一个妇道人家也没有去添乱,想着田玲玲一路回来一定是没有吃完饭,就去自己厨房下了一碗面条,端过来放到炕桌上,说:“他二婶,吃点饭吧。”田玲玲说:“嫂子,我吃不下。”沈母说:“吃不下也得吃呀,你肚子里还有一个呢,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好好的顾好自己就行了,来,趁热多吃点。”田玲玲听了自己嫂子的劝说,做到炕桌旁,西里呼噜的吃了大半碗的面条。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外面寂静的可怕,培茵陪着坐在奶奶的炕上,如豆的灯光照射的范围非常有限,斗室中只闻轻浅的呼吸声,田玲玲悄声问沈母:“嫂子,不会有什么事情吧?”沈母说:“能有什么事情呀。”田玲玲说:“可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呀,我跟省勤在厂里虽然不是什么先进,可我们没参加什么组织呀,可造反派怎么就找到省勤了呢?”沈母说:“谁知道怎么就找到他二叔这里了呢,有家里这些人帮着,没事的。”奶奶说:“玲玲啊,你别多想一些,没事啊。”培茵毕竟年岁小,又是坐在黑暗的环境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天已经微微亮了,培茵睁开眼看了看透着微光的窗户纸,又看看盖在身上的棉被,一个翻身就坐了起来,偌大的屋里没有人。
培茵一下子就慌了,想自己穿棉袄,因为胳膊太短够不着,怎么也传不到身上去,赶紧的喊:“奶奶!娘!”培芝培田听到培茵的喊声进来,说:“妹妹醒了,我来帮你穿衣服吧。”培茵问:“哥哥,奶奶跟娘呢?”培田说:“二叔回来,伤了腿了,奶奶还有娘陪着去王大夫那里上药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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