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留半天吴布德是挂名的副厂长,却因家族势力本人又蛮横手狠无人敢惹,厂子还真短不了这人脉和护身符。
两人再好,好到换媳妇睡,也只是利益关系,当不了饭吃。厂子坐大,艾凤池站稳了脚跟,只会唱黑脸不少分红拿钱的吴布德就成了鸡肋,有时难免还帮倒忙。
艾凤池早有心送干薪养他,或割股两清,从此分道扬镳。吴布德看出苗头,也耍了心眼儿,暗中釜底抽薪,监守自盗,私下侵吞纸厂财物。
艾凤池忍无可忍,决心快刀乱麻一刀两断,让儿子艾军独资接手纸厂。
吴布德又不是睁眼瞎,这水火不容的事,对凤池来说,无异于与虎谋皮,吴布德在一次酒宴上当众人大骂凤池还摔了酒杯,借酒劲儿道出了凤池和他媳妇张凤梅狗扯羊皮那些烂事儿。
凤池心是有短儿,又不敢道出当初是俩人自愿换的媳妇,至于凤池媳妇高月莲中途撤了梯子,张凤梅插一脚拔不出腿来,和凤池好得如胶似漆,也难怪吴布德叫苦不迭。
吴布德哪里是好惹的?老婆和凤池做成粘糕他倒没乱了方寸,他手里不缺女人,他恨的是凤池撵他出局,没了纸厂这个空杆钓鱼的来钱道儿,他就是个穷横的瘪犊子!
情急之下,这才纠集一帮打手,先砸了厂部,把凤池打个满地找牙,又当众人站三步两座桥上,翻开陈年老账,拿老徐、香久的风流说事儿,骂凤池是养汉老婆生的,还捎带着把老徐播下的那些野种,凤池的骨肉兄妹挨帮骂个狗血喷头。
在三步两座桥,在水沿庄的十五个大门一条街,连每个门楼的石狮子也心知肚明,除了老大艾凤楼,人称大马蜂的大闺女艾凤巢,余下的两儿双女,拿桥下镜面儿似的犁湾河水一映照,连天上飞的家雀儿也能认出是恩长的骨肉。
乡亲们心照不宣,嘴上留德,多半儿是心疼老徐,忙乎了一生一世的老徐,人到暮年却如竹篮打水,孤苦伶仃,连个暖巢也没存下,倒被亲儿辣女划道银河,撵送到留镇敬老院。
恩长除每日踽踽独行,踏上三步两座桥,留恋桥边墙里柳叶桃,望望亲人骨肉,就这点儿可怜见儿温情,也让留半天当了泡儿踩!
石青漫语轻言,好言相劝,徐恩长思量方才桥上的风波,还是难免心疼上火。
心疼的是儿女,烧灼的是自己。儿女受牵连,还不是皆因自己和香久一辈子的私恋偷情?
自己光身一辈子倒是无怨无悔,悔的是牵连了儿女,让自己偷情养下的儿女背了一辈子黑锅,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
他原以为依了儿女,卷铺盖离开三步两座桥,晚年在留镇敬老院安身立命,却给儿女留下了孽债。
住在敬老院里的徐恩长,还不是舍不下那女人,舍不下那个好了一辈子,也养下了一群亲骨肉,却至今做不成夫妻的刘香久。
当村长的亲儿艾凤台,亲手把自己送到留镇敬老院,恩长表现得很顺从,心里难受也没挂相露在脸面上,他知道了到了摊牌的时候,生产队没了,当了半辈子饲养员的徐恩长没了事由,没家没业没老婆,成了没名分的碍眼人。
他没有怨恨凤台,他甚至感到几分轻松,从此能卸下愧对儿女的重负,让儿女从今往后挺起腰板做人,他宁愿苦了自己,也不愿自己生养的骨肉被人戳脊梁!
话是这么说,相好了一辈子的柳叶桃刘香久,隔断了一道天河,却受不过思念的煎熬。
从此以后,在由留镇到三步两座桥的官道上,就出现了让人落泪的一道风景,一幅早出晚归,十年间踽踽独行的身影。
谁家都有一本烂账,旁人断不了家务事,乡亲望着恩长的背影,免不得心疼趣咕磨叨:老徐忒志行!
来就来了,从不留宿,还不是顾儿女脸面?说老徐是来望人儿呢,恋香久不假,他更是舍不下他生养的儿女。
远街近邻净嘀咕凤台兄妹心狠,顾脸面容不下骨肉亲!桥上这场打人风波,吴布德嚷出那些揭短儿的伤人话,恩长都听得真真儿的,真叫让人打脸,多亏石青把他让到夜来香,才没让恩长难堪上火下不来台。
老待在夜来香也不是事儿,老闺女艾凤娇撵过来,心想就这么让老人撵回留镇敬老院,准保窝心上火,就张罗接自家留一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