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相处下来,我已经知道她的底线在哪儿,我成功地惹怒了她,她果然负气离家。然后,我一把大火燃烬了我们充满回忆的屋子。我以为,大火燃尽了所有的一切,也会燃尽我对她的错爱。
直到我再次见到她,我不由自主地隐在远处看着她。我知道,这一遇,不容易,再一别,或许此生也再无相见之期。我看着她清瘦的背影,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我不由自主地想要上前,再抱着她唤一声玉南,可我告诉自己,不能。可我却不知道,那一次的犹豫,我真的……永远地,失去了她。
看着安歌抢了她手中的玉罐,我有片刻失神。但随即我便拦在了安歌身前,想要抢回那玉罐。那是她的东西,也是我与她之间的最后一点回忆,我不想让它落在外人手中。但安歌却不是善与之辈,虽然玉罐最后落在了我的手中,他却彻底击碎了它。我看着地上的碎片怔,我与她,终究是有缘无份。
靳恩是父亲的旧部属,他死里逃生后,化名余风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想助我完成复仇之计。他告诉我,她来到了武林,还进了曲兮阁。靳恩说,她欠了我的,欠了耿家的,就让她还了这笔债吧。我没有想过,我们还会有纠缠。靳恩看着沉默不言的我,自去准备相关之事了。
我在别院里静静地喝着酒,当我听到靳恩失手后,我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我对靳恩有惋惜,但却并不放在心上,我连她都可以伤害了,还会在乎一个靳恩吗?当我看着想要欺辱她的乔雅尘时,我心中便起了杀意,哪怕是间接地帮了曲兮阁一把。他千不该,万不该,打她的主意。
再次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无极山鲁平故的寿辰宴上。她一袭男装,粉黛未施,眉目间清冷了不少。但鲁平故的寿辰注定不会太平,曲兮阁会做手脚,我们亦然。园内机关开启,我趁隙领着万玄门的人下了暗道,临走前,我看了她一眼,然后握紧了双拳,我知道羊未已会护着她。
她果然无事,甚至扬名武林,升了曲兮阁的副堂主。讨债宴上,我没真想问出什么来,我知道自己要怎么做,也知道自己选择的是什么。我不过,是想和她说说话,可她的神色颇为冷淡。我不禁想起了从前的日子,她那时也不过是疏离而已。
我的心突然开始难受,尤其是当她在我面前,毫无犹豫地扔掉了玉罐的碎片……我的心抽痛了一下。从前,我喜欢她的爽直利落,可现在,我真的巴望着她,不要那么干脆。哪怕是怔一怔,红一红眼眶。可她只是淡声地说,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然后顺手一扔,转身而去。
她或许只会觉得,我在陷害她。但她却不知,夜晚我偷偷来到她扔掉碎片的地方,寻了足足两个时辰,甚至与无极山值夜的弟子交了手。可这一切怪谁?她没有错,我……有错吗?
宗主之选上,我向她邀战,我知道众人都在不屑我的以强欺弱。可我不在乎,我要的也不是什么宗主之位。在场满满众人,我只想多看看她而已。尽管我一再地想要收敛自己的心,可我却现自己越来越收敛不了了。
可当她以利落地招式攻向我,甚至伤了我的时候,我深深地震惊了。从前的日子里,她无数次看着我练武,陪着我练武,我多次想要教她习武,可都被她拒绝了。她说,她没这个心,也没这个耐心。可现在……她变了,我想,她一早便已认出了我。不管我如何伪装,如何变化。
当看着她与伯九天挨坐在一起,亲密谈话之时,我难受地失态了。我不由自主地上前打断了两人的互动,随即我反应过来,伯九天……在试探我。可那又如何呢?
接下来,我做着该做的事,心,却无法抑止地想着从前,想着她。年节的时候,我甚至冒失地闯入曲兮阁。我也不知为何,就是……想见见她。自古多情伤离别,更哪堪,冷落清秋节。
我一进门,便已经瞟到了一身女装的她,她的容貌本就不俗。便是身着男装,也掩盖不了她的芳华,而如今一身女装更是……我坐下后,光明正大,也是神情复杂地看着她。说媒?我哪想给她说媒?我只是想让她离开曲兮阁,远离伯九天!可她,并不领情。
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伯九天如此冷心冷情之人,居然……会为她动了真心!伯九天到金陵查找武痴的线索,却带着玉南枝,我始料未及。风右靖趁着我忙乱之时,想要算计玉南枝,我更是始料未及。幸亏尚得及,但为了不让风右靖起疑心,我只能狠心伤了她。
但随后赶来的伯九天却为她了怒,招招狠逼于我。一来,我不是他的对手,二来,我真的没有心思与他纠缠。风右靖那里,我还要去应付一番,也要质问一番。
我不敢再接近她,风右靖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但也没来得及等我去接近,她还是被算计了。本该当着众人的面,揭了曲兮阁与伯九天的秘密,但我一听闻她会出事的消息,便失魂落魄地赶了过去。我不停地赶马,我心急如焚,我只知道,她不可以有事。
赶到桃涧的时候,血腥味便扑鼻而来,死尸满地。当我焦急地找到她的身影时,她正喊着安歌的名字。声音绝望悲凉,就像当日失了玉官之时。什么血海深仇,什么魔念,顷刻间,在我心中统统烟消云散。我可以失了任何东西,却唯独不能失去她,可惜……我明白地太晚了。
我独自逃到了别院,不吃不喝,我想,就这样吧。在我亲手递给她那一碗落子汤时,我便已经没资格再站在她的身边了。我一直以为我在追回,却原来我一直在失去她。她痛苦不已的面容一直徘徊在我的脑海中,那悲凉无助的声音也始终萦绕在耳边。
但当我听到她重伤不得动弹的消息后,我实在没有办法置信,心中也痛彻难当,我究竟做了什么!我答应过她那么多事,我许诺过她那么事,可终究,负她良多……
我能做的不多了,但还想再见见她。耳闻与亲眼见到根本是两回事,当我看到寂然的她,仿佛历经沧桑的她时,心中一阵阵揪痛。
她说,其他的事她都可以不计较,唯有玉官与安歌的事,她无法原谅。我知道,我一早便知道了。她说,欠了我与耿家的,是朱家,不是她,更不是玉官。我明白,可惜……我明白地太晚了。
她说,后悔当初答应了这桩婚事。还说,物情今已见,从此愿忘言。我知道,我已经永远地失去了她。我难受地几乎窒息,但还是久久地凝视着她。我想,这可能是我最后见她的机会了,我只想,将她的面容深深地刻进脑海里。
我告诉她,玉官是我杀的,一切都是我安排的。我这样说,只是希望她存着恨念,而不至于失了斗志,失了活下去的理由。虽然,她可能已经有了别的理由。
我去见了鬼医,当年为我换脸之人。他看着我,只是淡然地道:“鬼医的规矩你应该懂,我治什么,便拿什么来偿还。”我点头,“我知道,我这条命,你现在便可以拿去。”他道:“不急,待我治好了该治的人,再同你计算诊治的费用。”
我有些诧异,当年为我换脸之时,他可是先取了为我牺牲的人的脸。随后我感觉到了屋外的异常,外间围了不少高手。但鬼医向来也不是如此容易妥协之人,他似明白我所想,冷哼道:“反正你这条命我是要定了,他若还敢拿我珍藏的东西威胁我,就别怪我大开杀戒了。”
我走出屋子,就见一人背手而立,正是伯九天。他转过身来看向我,“想不到,你果真肯为她送了这条性命。既是如此,当初又何必伤她那么深?”我撇开头,“这是我与她的事,不劳九天公子费心。这件事,也无需告诉她。”
伯九天摇头,“一是一,二是二,我虽不待见你,也讨厌你。但你救了她是事实,她应该知道。”我看向伯九天,“你不是也喜欢她吗?你也知道我与她的关系,难道你希望你们当中永远插着我这么一个人?”伯九天道:“我猜……她会亲手了结了你的性命,至于她还会不会念着你,我无所谓。”
是的,她当真亲手来了结我的性命了。但对我来说,或许反而是一种解脱。我失了她,愧疚于她,便是活着,我也只能如行尸走肉般,还有什么意义呢?
“若能重来……”看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我的眼中溢出泪水,“我想,弃亲义,择恩爱……”可她却说,“我却不想再重来,也不想再有来世。我只望,你我缘分已尽,永无再见之日……”
原来,她绝情之时,竟也可以这样绝决。可我都要入黄泉了,她却连一点好话也不肯说给我听,当真是……恨我入骨了。我却不知,她对我已无爱无恨,不过当我是路人,还我一命罢了。
当我再次睁开眼的时候,已经置身在一艘海船上了。旁边坐着一人,自斟自饮,是连世尘?“醒了?”连世尘斟了一杯酒递到我跟前,“贺你重获新生!”我诧异了一瞬,随即明白了过来,“她托付你的?”连世尘点点头,“我能做的,也就这么多了。”
我心有不安地看向他,“此话何意?”连世尘的嘴边带着清浅的笑容,看上去竟有一股苍凉之感,“不久前,宫中传来消息,江都长公主……暴毙而亡。”我的呼吸变地急促起来,连世尘道:“不过你放心,她无事,不过是从此改名换姓,隐居他地罢了。”
我摇头,“她虽是长公主,但陛下他……”连世尘道:“她说,与你从此桥归桥,路归路,她是生是死,与你无关。你不必再寻她,也不必再念她,只好好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如此,便算是成全了你们曾经的那一段情了。这是她离开后托人送信给我说的,信不信……由你。”说完,连世尘便开门而去。
我静静地躺下,闭上了双眼。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