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管事在门外恭候多时,看到裴砚舟的华盖马车躬身相迎。
正值世子新丧,管事和仆役披麻戴孝眼眶通红。好在他们还算知分寸,没当着裴砚舟的面痛哭喊冤。
“裴大人,侯夫人在佛堂为世子诵经,稍后前往茶厅会见大人。请大人体谅侯夫人丧子之痛,小坐片刻。”
裴砚舟没有表现出不耐,他初次来永安侯府,步入院中欣赏清幽景致。
碧泉潺流,繁花茂竹,亭台榭宇独具匠心,那棵根茎虬结如擎天巨伞的树木尤为称奇。
吉祥抬起头看到天边:“哇,这是什么大树?我在燕安城都没见过。”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裴砚舟念了句耳熟能详的诗词,仰望那片葱翠,“菩提树源自天竺,因佛门僧人借物论道而广为人知,象征觉悟开智,明心见性。”
管事敬佩得连连点头:“裴大人博学多才名不虚传,这菩提树正是从天竺漂洋过海运来的。燕安城里仅此一棵,圣上都曾亲临观赏赞不绝口。”
裴砚舟边走边聊:“侯夫人虔诚礼佛,修行佛法有些年头了吧。”
“侯夫人吃斋茹素十载,平日半点荤腥都不碰,每逢初一十五去慈济寺施粥,百姓都夸她是悲悯世人的活菩萨。”
管事双手合十念声阿弥陀佛,吉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捂住嘴才没笑出来。
裴砚舟屏退管事等人,在茶厅和吉祥相对而坐,回想她那抹笑觉得有趣。
“小祥子,你方才何故发笑?”
吉祥想起这茬有话说:“有道是佛祖在心中,发善心做好事莫问前程,装模作样扮好人谁不会,以活菩萨自居多大脸啊!”
她摆弄面前的青瓷釉茶壶,指尖轻弹脆声悦耳,“这套茶具都够施舍十年粥饭吧。”
裴砚舟诧异她懂得还不少,掀起杯盖划拨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故意逗她:“听魏平说你偷摸跑去库房好几趟,都看上什么了?”
“这碎嘴小平子……”吉祥吁口气,眨动睫羽眸光流转,“本座可没偷没抢的,光明正大去挑拣呢,大人不是说私下贴补我嘛,花你几个钱就心疼了?想赖账啊!”
柔儿姑娘说得对,找人办差事不谈银子谈义气的都是骗子。
谈感情更是瞎扯淡!
裴砚舟颔首浅笑:“不会赖账,都随你。”
“这可是你说的,本座看上什么都归我!”吉祥怕他反悔,伸出小手指要拉勾,“说话算话不许变哦。”
十指辗转交缠,裴砚舟指腹绕过她纤细指节,想起姑娘家不可思议的柔软,俊脸微红。
他眼尾瞥见门外有人来,仓促收回手,“不要闹了,快坐回去……”
侯府管事领三小姐来到茶厅,在回廊那边就听见姑娘嬉笑声,惴惴不安偷瞟身边的妙龄少女。
宋明荷一身素缟,细腰窄肩弱不禁风,湖边刮阵风都能把她吹成倒栽柳。
她双目洇红鼻子抽泣,苍白小脸还挂着泪珠儿,看上去楚楚可怜。但她泪眼模糊凝望的玉面郎君,竟与那妖女谈笑风生。
本来说好看一眼就走,这会儿却挪不动脚步了,她不顾管事的阻拦,推门闯进去怒视吉祥。
“不知廉耻的妖女,出门在外还勾引裴大人,你这不是爱他,是害他名誉扫地。”
吉祥瞧这位娇小姐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一下子反应过来,她也是花痴派的吧。
遂反唇相讥:“你和罗芳绮是闺蜜?你们骂人只会骂不知廉耻,回去多读点书吧!”
裴砚舟啊,看你惹了多少风流债。
“妖女,就是你害死我哥哥,你还有脸来侯府耀武扬威?”宋明荷越说越气,拎起炭炉上烧沸的水壶往她身上砸去。
好歹毒的丫头,想烫死人啊!
吉祥也不给她留脸,抬脚踹翻水壶,碎瓷片四处飞溅,热气腾腾的沸水浇湿她鞋尖。
宋明荷惊惶大叫往后退,烫得不停跺脚哭得更凶了。
管事苦着脸追进来叫声三小姐,唯恐她耍脾气给廷尉大人难堪。
裴砚舟莫名其妙被吉祥瞪一眼,又见她差点被沸水泼到,面色不悦冷睨宋明荷。
“出去!再敢污言毁谤无辜,休怪本官不留情面!”
小丫头脚底烫得着火,心里冷得拔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