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进院落中前院是驿报中转往来之地,是整个驿站的核心场所,也是祝英台今后的办公场所。她今后的主要任务就是接受各地驿报,根据封皮上的文字和标记进行分类和归档记录。
驿报何时进何时出,从哪来到哪去,经哪个驿卒的手送出去,加急情况如何都得一一登记在册,容不得丝毫纰漏。
中院是居住之所,共有大小屋宇六间,是供本站驿卒和往来驿卒休息之所。当然,只有书记员是单间,其他人都是通铺。
当老驿卒说所有屋子都是空的,任凭挑选的时候,祝英台不是没有动过将最大的那间房子占下来的念头。后来想想此举太过招眼,遂作罢,退而求其次选了一件稍次的屋子住下。
至于后院就简单了,马厩粮仓和厨房水井等一应生活设施都被安排在了后院。
从没有近距离接触过马的祝英台边壮着胆子去摸马厩里的高头大马,边听老驿卒说一些驿站细规。
当听到,按军制,似金汤城这般的边地要冲,应有书记人员三,驿卒八,中上马匹二十,杂役五的时候,祝英台有些回过劲来了。
怪不得她一直感觉这驿站怪怪的呢,原来是少了几分人气。打她进门起,除了这个须发皆白,身形佝偻的老驿卒,还真没有见过旁人。
祝英台看了看空荡荡的院落,不由好奇发问道:“其他人都在哪呢?”没道理整个驿站就她和老驿卒两个人吧。
祝英台的确没猜错,驿站的确不止她和老驿卒两个人,而是三个人。还有一个是老驿卒的假子,脑子有些不大灵光。因为怕冲撞到她,所以老驿卒没带他出来。
这消息震的祝英台半天没缓过神,满编十六个人的驿站只有三个人?还是一新人、一老、一傻?这缺员也缺得太离谱了吧。下意识的数了一下马厩,还好,马匹是齐备的。
老驿卒见祝英台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慢慢解释道:“幢主不是没想过把人配满,可咱们这识字的人少,还个个都有有要紧的差事去办,根本没功夫理会咱们这个芝麻大小的驿站。从外边请人吧,咱们这又太偏,开出天价都没人肯来。”
“上一任书记官,跟着秦大夫学习了大半年,这才习得几十个字,办事也还算勤勉。可偏偏上次睡迷瞪了把一封加急军报归到了普通军报里,误了军机,直接被砍了脑袋。”
“这一砍,整个城里就再找不出认字还有闲的人了,是以书记官的职位也空了大半年了好在最近没有紧急军情,小老儿才没有出差错。现在您来了,小老儿也能卸下这个担子,好好松一口气了。”
祝英台这才了然,这年头书的确不是谁都能读的起的,书本、纸张、笔墨的高昂费用就像一道天堑,挡住了许多人。于是识字率低下,九成九的人都是文盲,甚至有些人一辈子连左右都分不清楚。
江南富庶和平之地都是如此,更别说这动荡不安的漠北了。
想想也对,要不是缺人到了一定地步,怎么会让自己一个女子来当驿卒。
意识到自己重要性的祝英台也带上了几分征询的口吻问道:“那么驿卒为何也不满员?”
“待遇差啊,适龄男子即便去当个丙等兵,也不愿来咱们这当个驿卒。”
“这待遇哪里差了?”祝英台有些吃惊,这里房子大还宽敞,又有热炕。这种日子给个神仙也不换才对啊。
老驿卒眼神有些变了,由恭敬变成了看傻子。但也只是一瞬,快到祝英台还没有察觉到异常,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混浊。
“好叫上官知晓,咱们驿卒拿的饷银是定例,除了您作为书记官稍高一些,咱们和兵营里那些兵拿的并无什么不同。”
听了解释,祝英台更糊涂了,既然并无不同,那怎么没人来呢,这条件这么好。
老驿卒继续解释道:“可这当兵和当驿卒又有不同了。驿卒是个死差事,就算办事再怎么勤勉被上峰赏识,顶天了也只能是个驿卒。当兵就不同了,首级累功升迁,有把子力气加上运气好,三年就能升任屯长。就好比咱们幢主,一个蛮首,直接就成了人上人。”
“而且咱们饷银也是定例,哪里比得上那群当兵的,一个蛮子首级就能换二钱银子或是半斗米。逢着大胜,咱们辛苦一年都比不上他们和蛮子干一场来的钱多。远的不说,就前几天剿马匪,他们拿的赏银就足抵得上咱们半年了。”
听着老驿卒絮絮叨叨的说,祝英台也算回过味了。这驿卒差事不吃香,无外乎就三个原因:“一是没油水可捞;二是没前途,升迁无望;三是这事情细微琐碎,必须得有十足的耐心,稍微出点纰漏就是人头落地。”
好在这三个理由对祝英台都没什么影响,她根本就不需要捞钱,书箱里还有些琐碎银两和三块金饼,那是她的路费和原本求学打算给老师送的束脩。虽说近来为了治病花了不少,可仍旧是当驿卒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只要现在的她愿意,这些钱足够她在漠北买上几十亩上好的地,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财主。
至于前途,驿卒的活都干不好谈什么前途,病没养好之前她是不打算进军营的,毕竟进去了最多也是个乙等兵,指不定战场上一个照面就被蛮子斩了脑袋。
昨天轻轻巧巧就被花木兰掀翻在地后她明白了一个道理,以前的做梦都想着驰骋疆场的想法简直是荒谬透顶,自己苦读诗书,满腹经纶可不是与人去逞一时血勇的。怎么说也得当个谋臣,做个劳心者可不比匹夫之勇来的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