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木兰策缰控马,错开半个身子问祝英台:“临深,你可好些了吗?”
祝英台犹豫了一会儿:“我本就是医者,无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病来的蹊跷,我见到那姓马的太守时,心跳得厉害。浑身的血都往脑子里涌,几要裂开。好在这玉佩散发出凉意,让我保持了神智,熬过了这一关。”祝英台边说边把那块自灯会后须臾不曾离身的玉佩掏了出来。
“没想到这块玉佩居然有这种用处。按佛家说法,缘即因果。那姓马的太守居然能引起你如此反应,想来应该是和临深你有几分缘法。也不知是好是坏……”
“如果是坏的缘法,仲符你是不是打算找茬弄死他?”
花木兰无所谓的一扬马鞭:“我还真打算这么做的。”
祝英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花木兰就继续说了下去:“不过这种已经注定要丧权失势的人应该也不会和临深你这位前途无量的功曹有什么关联。”
“临深你就乱分析,给我扯大瞎话吧。那马文才现在还不能动,新太守没来,旧太守就死了,不像话。”
“除却权势,我也想不出那位太守会和临深你有什么缘法。这世间大抵男子结缘为权势恩义,男女结缘为姻缘。”
“总不可能是姻缘吧。那位马太守虽然仪表堂堂,看上去比他实际年龄小很多,能看的出年轻时候的俊朗样子。可毕竟也是快五十的人了,孩子说不定都和咱们一边大了。你能和他有什么姻缘交汇?”这几天因为多重喜事交叠,花木兰心情很好,嘴里的俏皮话也是一句接一句,居然胆子大到了拿祝英台开涮。
没成想这一句话正戳中了祝英台心中的痛处,将因为握着玉佩而泛白的指节掩于袖中,祝英台涩声相询:“仲符,我想回家去看看,可以吗?”
第106章
听说祝英台想回家看看,花木兰干脆把手边所有的事都给推了。原想着轻车简从陪祝英台回去一次,但这个提议却被包括祝英台在内的所有人给否决了。
花木兰的确是艺高人胆大,可如今这城中是刚刚受降,难保没人想学一下专诸聂政,上演一出反对北伧,抵御外敌的大戏。如今上万人的命运悬系于花木兰一身,由不得她任性。
推掉军政事务陪祝英台回家一趟已是体制给花木兰做出的最大让步,要是花木兰还敢微服私行,定会收到手底下一大堆谏言。
于是会稽城祝府外就出现了令十分诡异的的一幕。
刚入城的征服者带着全副的仪仗和上百精锐甲士把祝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严实到所有人都觉得祝家是在攻城前犯了事,现在被人家算总账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没有一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为祝家探听消息。
于是乎祝府内妇孺乱成一团,青壮们群情激愤,叫嚷着要打开族库,分发武器和北伧决一死战。唯独能做主的族老长者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得是焦头烂额,但又不敢轻举妄动。
信息的不对称就导致了祝英台来到祝府门口,看到了一排排自缚双手还跪得整整齐齐的亲眷。
“小民祝英朗,乃祝家之族长。不意冒犯上国虎威以致天兵临府,深以为惧,如今特率阖族主事之男自缚于将军马下请罪。还请将军以慈悲为念,饶过余者性命。”
还没来得及下马的祝英台在靠近祝府时脑子已经在隐隐生疼,听到这番话的时候更是“嗡”的一声就炸了。她从未想过,这世家之族断尾求生之法会在她面前使出来,使用者还是和自己未出三服的族兄。当年她离家时族兄还是挥斥方遒的青年,如今已被生活压得身形佝偻,两鬓斑白。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她的脑中逐渐化为实质。其实这个念头一直在她脑中盘旋,不然也不会这些年都没托人往家里捎个信,到今天下定决心回家一看。
“临深,你怎么了?”自打祝英台说了自己那蹊跷的头疼,花木兰就留了个心眼,一直&039;暗地里提防着。现如今正好派上用场,一把扶住了在马上摇摇欲坠的祝英台。
祝英台借着花木兰的手重新坐稳在了马上,只是那手一直不曾松开过,仿佛能从中汲取到无穷的力量:“我没事。”
“临深……”花木兰想了想,还是没把话说出口,只是在祝英台在下马时用了几乎半抱的姿势,毫不顾忌的彰显主权用以威慑。
她才不管祝家人心里在打什么小九九,只是小功曹久未归家,这个面子她必须帮小功曹撑起来。
只是这事态的发展完全脱离了花木兰的想象。
祝英台下马后并未上演一出亲人相认的戏码,松绑,扶人是正常程序,然后祝英台就用了一种花木兰从未听过的冷漠声音说道:“祝家四房祝公远,可还健在?”
跪在地上的祝英朗心中一惊:“四叔前年已经殁了。”悄悄打量着祝英台神色的祝英朗继续小心说道:“享年七十有六,是高寿。走的时候很平静,没受什么罪。”
祝英台踉跄后退几步,直接栽入了早已准备好的花木兰怀里。花木兰没有说话,只是用隐含怒火的目光凌迟着在场每一个祝家人。观者无不后退。
祝英台见状遮住了花木兰的眼睛:“我没事,不怪他们。”
“恩。”花木兰一贯能听得进祝英台说话,闻言应了一声,只是从这沉闷的语气来判断,火并没有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