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端着水盆在庭院里犹豫了一下,这么一会儿傅秋锋已经揣上地形图和干粮水壶,戴着斗笠牵马冲了出去,柳河心说莫非傅秋锋是有秘密任务,索性也不管了,准备稍后去转告暗一。
平峡镇在望州南部,依山傍水宁静祥和,从地形图上来看,官道无法直通城镇,还有翻山越岭,三百多里就算全速赶路,运气好的话也得天黑能到。
傅秋锋纵马疾驰,自从来到大奕,这还是第一次没跟着容璲出门,离开京城后行人逐渐稀少,平坦的大道两侧是碧绿的庄稼,他俯身紧握缰绳,微风被他飒然的身影从中劈开,化成耳畔尖锐的呼啸。
阳光炙烤大地,晴空高远湛蓝,傅秋锋估算了一下时间,大概出来一个多时辰,前方不远应该有驿站可以换马休息,他在炎热扭曲的光线中眯起眼睛,牵动缰绳放慢了些速度,单手扯开一点衣领,把晃动的发尾拨到身后。
黑衣被烘得发烫,傅秋锋拧开水壶仰头喝了一口,用手背抹去滑落下颌的水滴,极目远眺前方没入山影的官道,一望无尽,直插云天,数日来的郁结之气仿佛在这一刻得以抒发,精神也随着向平峡镇奔跑的骏马而重新振作起来。
“希望陛下别太惊讶。”傅秋锋舔了舔嘴角的水痕,越发坚定他去找容璲是此生做出的最正确的决定。
他摸了下腰间从霜刃台拿走的真正的匕首,一种熟悉的力量感充斥全身,甚至不觉得太累。缰绳,匕首,目标,还有他的信念和正在探寻的意义,时至今日他才找回了属于暗卫和属于自我的一切,两者并不冲突,从来不需要放弃其中之一。
从京城到望州时已是下午,过了城门盘查,再向当地人打听捷径,山路崎岖狭窄,不便骑马,等到达平峡镇时天已经彻底暗下,和傅秋锋估计的差不多。
小镇里只有一家客栈,街上大多是一些晚归的商贩,傅秋锋叩响客栈的门,要了个上房,打水洗了把脸。
镇上氛围依旧,似乎并无任何异常,傅秋锋来时一路都没见到禁军行军驻扎,也不知道容璲是带兵前来还是只带了暗卫打探情况,但无论是哪种,他都没见到京中来人的影子。
客栈里一个是长住的画师,还有一伙儿南方来的行商,小二也没见过什么外人,傅秋锋简单吃了口饭就出门去,在平峡镇内走了一圈,站在小镇牌楼边,看着前面不远的岔路,灵光顿现。
他从怀里拿出包好的绢丝地图,薄如蝉翼的质地透过夜幕繁多的星斗,让印在图上的线条也闪动碎光。
从望州城,到平峡镇,傅秋锋眼前逐渐亮起,他比对着来时的路线和这张图,赫然发觉正好能和地图最下方的几条细线对上。
这张地图,就是指引他来平峡镇的地图。
傅秋锋意识到这点之后,一阵凉意攀上脊背,希声阁据点被围剿,容璲恐怕是根据口供来的平峡镇调查叛军,不管公子瑜知不知道他和容璲之间的摩擦,他拿到地图,必定会交给容璲,那就等于是公子瑜有意让容璲发现平峡镇的秘密。
是弃车保帅,断尾求生,还是另有目的?
傅秋锋不禁越发担忧容璲的安全,他不知道公子瑜对容璲的武功了解多少,是不是笃定容璲会亲自前来,才给他这样一张地图,是阳谋,是陷阱,不管是什么,他都必须要找到容璲,提醒容璲从长计议,不可急于求成轻举妄动。
幸而他深夜进山的次数不算少,有兵器在身,傅秋锋直接顺着地图的指引,往地图中最为宽阔的空间追去。
幽寂的山林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靛蓝中,树干漆黑交错,像暗室悬挂的绳索铁链,冷清的弯月在枝条缝隙里挣扎,银光很快就被云雾遮盖。
傅秋锋跃上树梢,辨认了一下方向,跳下树来,他毕竟也不熟悉这里,反复看着地图上的线条和大片茂盛的林木,一时陷入困局,干脆就靠着树干喝水稍作休息。
周围厚厚一层落叶发出微弱的碎响,傅秋锋时刻警惕着,猛然睁眼退后一步攥上了匕首,紧盯着地面,声音来处的落叶动了动,然后从叶下钻出一条黑白相间的蛇。
傅秋锋原本虽不怕蛇,但对这种东西也没什么喜爱之情,但此时看见这条从身边快速游过的蛇,忍不住在心里玩笑地想他真是爱屋及乌了,竟然感觉有些亲切。
但是很快,他就逐渐严肃起来,在数尺之外同样的另一条蛇也向着相同的方位前进,傅秋锋皱起眉,有种惊喜又奇异的感觉,他忍不住跟了一段路,然后果然又遇到了第三条蛇。
与此同时,忙碌数日的容璲正悄无声息的走在林中,身后跟了几条大小不一的蛇,根据最熟悉山野的本地生灵带给他的可靠消息,这山中有一处隐秘的洞穴,四通八达,入口就在前方。
“快着点,记得在天亮之前赶回来。”
一道催促的男声模糊地穿过静谧的树林,容璲向树后一闪,半晌后一个背着筐的年轻女子向这边走来,他暗自啧了一声,指尖扣住一根细针,在女子即将走过他身后的树时,将针甩了出去。
女子颈上中了一针,晃了晃,眼看就要摔倒,容璲闪身上前,揪住她身后的筐,慢慢把她放倒在地,把她腰带别着的信纸飞快地抽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