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请了醴国的巫医,将那根木刺缝进了我的胸口。”裘必应幽幽道,“我能感觉到这种力量,时刻都能。”
傅秋锋尚且没反应过来这是何意,他的危险嗅觉在疯狂叫嚣,但又一次如此意味不明,裘必应对容璲的挑衅和冒犯让他比自己受到攻击还要愤怒,无论这是揭开容璲不愿提及的伤疤或是本性,他都容不得旁人对容璲肆意揣度挑衅。
容璲下意识地担忧傅秋锋,戒备让他飞快地将裘必应的供词,还有目前所了解的情报都在脑内过了一遍,随即醍醐灌顶般恍然大悟。
有飞光或是神木的碎片才能开启通道,裘必应逃到澈月湖,就是为了从通道逃走,但地牢刑室内可没有通道,唯一有的,就是身为“门”的傅秋锋。
“快退!”容璲不管这个猜测多么荒诞不经,他第一次在被五花大绑的敌人面前有些惊慌失措,话音喊出的同时就伸手去抓傅秋锋的胳膊。
但尚未触及傅秋锋的身体,眼前骤然爆开一阵白光,柔和的光晕并不刺眼,他的手僵在半空,清楚且悚然地看到傅秋锋的身体逐渐透明,从衣摆开始,像风化破碎的纸屑一样徐徐飘散,傅秋锋自己也愣在当场,愕然低头。
“傅公子……?”容璲打量着从未见过的,不合常理的景象,怔愣片刻,爬上脊背的凉意全化为惊恐,“傅秋锋!”
“只有我能……必须有人阻止这场浩劫,只有我能!”裘必应突然扯着破锣般嘶哑的嗓子吼,他的身体也在散去,没有丝毫慌乱,可眼神中的绝望却更大于欣喜,仿佛这句救世主般慷慨激昂的话只是色厉内荏的欲盖弥彰。
傅秋锋想要挣扎,但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连声音也发不出来,他的眼前逐渐发白,混合着一些从未见过的画面,那些云和树交织在一起,走马灯似的越来越快,他想要看一眼容璲,诧异很快变成了不甘,咬牙与紧箍着他的力量拼命对抗。
容璲脸上再无游刃有余,他奋力向着几乎要隐没在光晕中的傅秋锋伸手,但一层无形屏障般的阻力将他牢牢隔绝在外,他目眦欲裂,嘶声喊道:“傅秋锋!你回来,朕不准你走!”
“……”傅秋锋动弹不得,他用尽全力,像从鬼压床的半梦半醒里重新夺回身体一样,一点点偏过眼神,容璲快要抵着那层屏障跪倒下来,飞扬的长眉和眼眸紧紧皱在一起,神情比他的身影还要破碎,这股神木的力量只是带来一些拉扯,并没有痛感,可他看见这样的容璲,心脏也仿佛真切的被扯得七零八落。
“千峰乡,你们是不是要去千峰乡?”容璲慌中生智,颤声说道,他怕傅秋锋会这样消失,宁愿相信他们会直接到达另一个地方,“还是大岳?无论到哪,带朕一起走,否则朕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你!”
傅秋锋只能徒劳的瞪着眼睛,瞪的眼圈都干涩发红,他浑身上下只剩肩膀和头还是完好的,但也在寸寸崩解消融,他不知道自己会去到哪里,不能想象容璲这般猝不及防地就失去他,连一点准备都没有,他更无法想象自己会成为容璲心中不散的阴霾。
“朕会去找你。”容璲的嗓子这么一会儿已经急的喑哑,他无力地仰头望着傅秋锋,慢慢跌倒,明明刑室亮的晃眼,像从傅秋锋身上飘下一场晶莹的雪,但他只感觉周身被无尽的黑暗沉重包围,“等着朕,十年,一百年也要等!”
“不……”傅秋锋想安慰他,想跟他保证,他终于艰难地冲破了这层桎梏,挤出一丝声音,意外之下急迫地叫喊,“一起走!”
就在这一瞬间,一股不可抗拒的引力从傅秋锋身上传来,容璲被带的向前一扑,他立刻搂住了傅秋锋的肩膀,熟悉的坠落感传入脑中,和当年落入澈月湖时如出一辙。
“暗一!”容璲反应过来,在他也彻底消散在光里之前,扬声喊了一句,“带人到千……”
暗一一直守在门外,刑室的门紧闭,一开始听不到什么声音,后来像是发生了争吵,暗一向来遵守规矩,不让他听的他就算走远几步捂上耳朵也不会误听,但到了最后,刑室里却隐约响起了他的名字,一下将他从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放空状态唤了回来。
他几步打开房门,然后就看见容璲和傅秋锋的影子最后爆散在漫天光屑中。
暗一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进去仔细检查了每个角度,刑室里依旧除了血什么机关名堂都没有,他又退出门去,重新打开,看着空荡荡的刑室,后知后觉一阵发冷,面无表情的打了个激灵。
黎明的东方已经透出一点橙紫色,暗一边走边琢磨最后看到的场面,容璲在说“带人到千”,这个千是何处,还是某个人名,带人去抄家?
以他向来务实求真的二十年暗卫经验来看……他看不懂,且大受震撼。
他能想到求援的第一个人就是兰儿,这个时候韦渊不在台里,别的暗卫他也不熟。
“兰姐。”暗一在兰儿门前敲了三下,猜测兰儿应该还没起,他就加重了些力道,“赵诗兰!”
“何事紧张?”兰儿回他,“进来吧。”
暗一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罕见的有些发飘,干咳一声沉了沉,迟疑道:“……方便吗?”
“你也会在意这些呀。”兰儿促狭道,“你在正厅稍后,我洗个脸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