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阳一拍脑袋,掉头就跑去地铁站。
位于公交车站下客正前方,人群熙攘,声音嘈杂。暮色中车灯明灭,向阳站在西城市精神卫生中心的面前。
手里攥着的矿泉水被风吹得泛着冷,她换了只手拿,晃动着里面不多的液体,得了空的手的掌心冰凉。
她听见从里头出来的人手里拿着的病历册被秋风吹得飒飒响,犹疑着不安着往建筑物里走。
向阳清了清嗓子,这点微不足道的声音被吵嚷的环境声吞没,她缓步走到护士台,问:“我有预约,请问应该怎么走?”
护士看了眼她手机上的预约记录,又瞧见她一个人来又明显有些局促的样子,和声道:“别紧张,这边上二楼,进201室就好,陈医生已经在里面了。”
医生会诊的流程和向阳了解到的基本一样。她做了量表,身体也做了不少检查。
交谈的过程中,向阳深呼吸了好多遍,把藏在白色内搭下面那些手臂上的、长的短的、新的旧的所有的划痕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对方的面前。
这个展示的过程向阳做起来有些像是在炫耀,她低下头,自虐一般地重复看着并无意识地抚摸着这些黑寂夜晚中自己弄出来的伤口。
陈医生温和地把她的袖子放下来,看了各项结果之后和煦地问她愿不愿意住院治疗。
向阳没有任何犹疑地拒绝了。
对方问她是不是有什么顾虑,向阳缓缓闭上眼,许久后,哑声只说了寥寥几个字:“我有点害怕。”
陈医生不再追问,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她:“没关系,慢慢来。”他开了药,制定了接下来的治疗计划。
说意外倒也不意外的是,向阳同意他提出的全部除了需要住院以外的治疗方案。
她对治疗这件事,非常、非常的配合。
陈医生一直站在窗前,看着那个被药塞得鼓鼓囊囊的红书包离开了医院后,僵立着的身子才转头关上了灯。
他走到室外花园抽烟区,在那棵年岁堪比医院的虬枝盘旋的树下,毫不意外地看见了伫立在那抽着烟的裘生。他不声不响地走过去,也点上了一支烟,擦火机的声音让裘生睨过来一眼。
“怎么?”
陈医生悠悠吐出一气烟,自嘲笑了声,迟迟道:“好像能体会你一点心情了。”
裘生说:“下辈子吧。”
陈医生嗤笑,问:“你那边,情况怎么样?”
裘生片刻才扯开话题回答:“我下午,去看我妈了。”
情况很不好。
女人昔日大家闺秀的姿态和外表不复存在,瘦骨嶙峋,眼神里满是空洞和戒备,看到他来了,竖起浑身的刺,歇斯底里地冲他发泄情绪:“你来做什么?!是他让你来看我到底死了没的吗?!”
“妈……”
看护忙拍拍她的背,女人长吁一口气,嵌在眼眶里的眼睛瞪大,情绪过去之后她又慢慢地松下肌肉,无力道:“你走吧,阿生……我不想看见和他有关的人,每一点和他有牵连的我都觉得恶心……像是真心被踩灭了,你懂么?”
那,我也恶心么?
裘生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她踩灭了。唇线抿的平直,手里紧攥着果篮的提手。他弯下腰,慢动作似的把果篮放在病房门前,嗓音有些干涩:“我买了点水果给您……”
女人没作答,看护十分有眼力见地走上前来把果篮提进门,有些抱歉地道:“舒女士从昨天开始状态不太好,实在不好意思。”
裘生勉强道:“没事,你好好照顾她,我……我下次再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