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菱晚上回来的有些晚,估计是想起过去的事带起来的亢奋过了头,她在裘新平洗漱时敲下了向阳的门。
向阳刚吃完药,当时有一枚药片死活吞不下去,在她舌头上存留了片刻,药片上的薄膜就化开来了,满嘴苦味。
她皱着脸喝下去一大杯水,听见门被叩响时匆匆忙忙地把药收到红书包里,趿着裘新平准备的毛茸茸的白色拖鞋去开了门。
向菱的手还虚握着拳举着,门开的瞬间两个人都是一愣。
在见到来人是向菱之后她先是意外,一瞬便弯了眼睛把她请进屋。
向菱问:“这么晚了还没睡?”
“没呢,马上就睡。”
窗子和门都被向阳关上了,密不透风,比有穿堂风的走廊暖一些。房间灯被向阳调成了最暗的暖黄色,幽幽的莫名让人觉得视线被糊住,看什么都带着重影。
向菱走到她的床前坐下,说:“阳阳住的还习惯吗?”
“习惯的,这儿住的很舒服。”
“我也觉得很舒服,”向菱用手一下又一下轻抚平整的床单,“比原来的家大。”
两个人都不擅长寒暄,向阳的视线就静静地投向那块薄薄的布料。
向菱方才的这个动作其实有些紧张局促的意味,。
她和她单独呆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紧张,也许话题都是竭力想的。向阳心说。
不知道向菱摸那块布是在摸什么,向阳趿着拖鞋去给她倒了杯水,室内就只能听见脚步声和倒水进杯子的声音,还有轻浅的呼吸声。
直到脚步声由远及近,向菱才酝酿开口:“阳阳,我和你商量件事。”
向阳正倚着桌子,玩着手里买蛋糕给的收据,纸张被她一下又一下地对折缩小。听到向阳的略带试探的语气她一顿,抬眼说:“你说。”
向菱瘦削的手指紧握着透明玻璃杯,水面轻轻悠悠地晃荡着。
这个房间像是个独立在这栋房子之外的地方,她可以在这个房子任何一处都自在行动,唯独这儿不行,尤其是两个人单独相处时。
她不是个好妈妈,笨拙又自私,没用还好享乐,她一直知道。
她一直在逃避,可今天的那些回忆让她突然愧疚了起来。
向菱道:“我那天,问过裘新平,能不能帮你安排一个工作……你也念了个还不错的大学,也不能就一直——”
“不行。”
向阳微笑着打断她,手里不能再对折的纸从她手指缝隙间掉落到桌子上散开,顺着对折的纹路舒展变大了些。
她见纸掉了之后,缓步走到床边,和向菱隔了一小段距离坐下。向菱在床凹陷的时候小幅度地往后撤了一些位置。
向阳注意到了。
她眼神里本就不明亮的光暗淡了些,顿了一下之后缓声说:“我什么都会答应你,但这个,不行。”
向菱不喜欢她弹琴,她可以不弹她喜欢的这个乐器;
向菱喜欢的包,她看都没看就拱手相让;
向菱从她小时候就不断带着她搬家,她一句抱怨没有也跟着她搬。
她想要向菱的爱和关注,特别想特别想。
大概是锲而不舍的精神终于打动了她,她罕见地为自己着想了下。
可这件事却是她唯一不愿意妥协的——
因为这是她偷窃来的见不得人的过去。
向阳嘴张了张,想说些什么但还没等发出一个字节就被咽下去,吐出一口气。刚刚那股被水压下去的苦劲儿又席卷而来,她压下心里的酸涩,语气带着乞求:“真的,不行。我喜欢那。”
向菱微微睁大了眼,死抿住唇坐直身子,头四下张望着,飞速眨着眼看这个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