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携来赵锦绣的声音,谢池南看着不远处的少女,明知她是故意的,可他还是忍不住苦笑一声。
不好受。
非常不好受。
不是没有被人忽视过,爹娘,府中的下人,从前的玩伴……或是忽视,或是厌恶,他这些年早已不知尝过多少回了。谢池南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可在面对赵锦绣的忽视时,他竟有种心被挖空的感觉。
那种彷徨、不知所措……只在他十二岁那年出现过。
也让他终于确定,他没有办法忍受赵锦绣的忽视,他希望她能一直看着他,陪着他,就像从前一样。
他知道他不配,可他还是贪婪地想要抓住他这贫瘠生命中的最后一束光。
赵锦绣还在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谢池南也终于抬起了那对纤长浓密的羽睫,他看着她,目光定定,声音很低也很哑。
“不好受。”他说。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少女眼中又添了几分明媚的笑意,只是那份笑意转瞬即逝,像是不肯让他窥见所以拼命掩藏,可那微微扬起的眉梢却有着藏不住的愉悦,就像一只慵懒又矜贵的小猫带着满足和自得。
谢池南也不知怎得,看着这样的锦绣,忽然想起自己那块没有送出去的狸猫木雕。
那其实并不是狸猫,而是一只少见的波斯猫,他小时候被他娘带着进宫觐见皇后娘娘时曾在她的宫中看见过。
谢池南其实并不喜欢这样被豢养起来的动物,太过孱弱,他喜欢山林中的猛兽,喜欢追逐天上凶猛的鹰隼,喜欢一切迅猛且具有野性的生物。
可那日看着窗台下的那只白色波斯猫,他却怔住了。
波斯猫大概是被人娇养惯了,并不怕人,它悠闲地躺在红色绸缎铺砌的竹簸里,低着头慢悠悠地舔着自己的爪子,阳光从绛色鲛绡纱外透进来,照亮了整个室内,也照亮了它所在的位置,它就那样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然后目光就和谢池南对上了。
谢池南已经忘记那日其余的情形了,只记得与它对视时,看着它眼中流露出来的慵懒和闲适,脑中忽然闪过赵锦绣的名字。
其实她们并不相似。
即使一样被人娇养着长大,可与被豢养的波斯猫不同,赵锦绣是山林中的风,是攀上九天凌云无人敢攀折的牡丹,是一切美好高贵的形容词……可或许是那一双眼睛吧,一样的纯粹,也一样的自得和骄傲,所以才让他在那个午后恍了神。
那日赵皇后瞧见了,便笑着问他,“阿南喜欢猫?”
他明明该回答“不喜欢的”,却鬼使神差点了点头,道了一句“喜欢”。
……
“不好受就对了。”赵锦绣不知道谢池南在想什么,听他这样答,轻哼一声,没有掩饰得同人说道:“你这两日忽视我不理我丢下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难受。”
说着又有些气愤地重重添了几个字,“比你还难受!”
她每说一个字,谢池南的脸色就苍白一分,他看着赵锦绣动了动嘴唇,只是还不等他开口,赵锦绣便又说话了。
她从来不会在谢池南的面前掩藏自己的喜怒,高兴就高兴,不高兴就不高兴,现在她还生着谢池南的气也就如实和他阐述自己的情绪了,“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但我现在还在生你的气,不想和你说话。”
赵锦绣以为她这样说,以谢池南如今的性子肯定又要沉默了,没想到少年郎点漆的目光低垂了一会,很快又把目光重新落在她的身上,看着她轻声问,“那你什么时候才能不生气。”
这大概是赵锦绣十六年的生命中,第一次见到谢池南这样示弱。
他没有少年时那么倨傲,即使道歉也是不肯低头的模样,还会在她勉为其难的时候扯她头发,逼她答应跟他和好,也不像这两日的冷漠沉寂,让人觉得憋闷和疏离。
此时的他就那么认认真真看着她,等着她的回答。
明明该是招人的桃花眼,赵锦绣却觉得此刻的谢池南更像一只可怜的大狗狗,就和刚刚偷偷跟在她身后时一样。
她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其实要说生气,她也没那么生气,谢池南不出现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也消化得差不多了,可谢池南出现了,她就忽然有满肚子的不满和不高兴想冲人发泄。
偏偏谢池南跟变了个人似的,又让她这满肚子的火不知道该怎么发泄了。
看着不远处的谢池南,他还看着她,少年目光如点漆,透出一种倔强无声的执拗感,即使沉默地站在那边也让人无法忽视,倘若明初不在这,她估计别别扭扭也就答应了,偏偏明初在这,赵锦绣想到自己刚刚还信誓旦旦和她说“以后再也不理谢池南了”,她嘴里那几个字就怎么都吐不出去。
最后只能别过头,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