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伸手将她拉起来,关切道:“你这个凳子是不是不太稳便啊?”
凤九扶着桌沿,干笑道:“是台上的这个段子演得太好,令人心驰神往,情不自禁就有些失态。”面不改色地说完这一篇瞎话,趁机瞄了一眼戏台,看清演的到底是什么,眼角一抽。
明晃晃的戏台上,正演到英武的女将军不幸被敌国俘虏,栓在地牢的柱子上,诸般刑训手段,被虐待得十分的凄惨。
白浅遥望戏台,目光收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凤九:“原来……你好的竟然是这一口么……”
“……”
凤九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很明确:她是一个寡妇。
凡界有一句家喻户晓的俗谚:寡妇门前是非多。凤九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当了这么多年的寡妇,门前却没染上半分的是非,并不是自己这个寡妇当得如何模范,而要归功于青丘的八卦氛围没有九重天的浓厚。但今日这一场戏听得她十分忧心,她觉得,似她这般已经当了寡妇的人,着实不好再被卷进这种染了桃色的传闻。纵然是和东华的传闻,赶在三百年前,是她想也想不来的好事。
凤九有一个连白浅都比不上的优点。白浅是一遇上琢磨不透的事,不琢磨透不完事,她则是全凭本能行事。她觉得自己的优点最大的其实并不是厨艺,司命夸奖她执着时是真执着,放手时是真潇洒,她一向也觉得自己的行事对得起这个名号。
前些时日是她没有做好准备,但后来她想起了自己的一条座右铭。她活了这么三万年,身边累起的座右铭何止成千上万,是以这一条她刨了好些日子才重新刨出来,“不同和其他女人有牵扯的男人好,和其他男人有牵扯的男人也不行”。她曾经要死要活地喜欢过东华,那时是真执着,但是东华没有看得上她,还很有可能看上了别人。她觉得这个事儿,就当是从来没有过罢,本来这个事儿,对东华而言可能就从未有过,如今她想得明白了,旁的仙如何对东华,她也如何对他,这个方是正道,当然能躲还是躲一躲,免得生些什么不必要的枝节。
她认请这个事,就开始十分注意同他保持一个距离,但不晓得近来这个距离为什么越保持越近,她考虑了良久,觉得应该再采取一些手段,将他们俩的距离努一把力保持得更远一些。
但她刚刚做下这个决定,就十分迟钝地发现,右手上常戴着的叶青缇送她的那只茶色的水晶镯子不在了。那是十分要紧的一个镯子。
她仔细地回想片刻,弄明白,应是那一夜掉在了东华太晨宫的后府。
在他们保持一个更加遥远的距离之前,她还得主动去找他最后一次。
正是风口浪尖,行事更需得低调谨慎。但,欲不惊动旁人晤得东华一面,却是件难办之事。
凤九一番思量,想到了五月初五,心中略有盘算。东华身为天族的尊神,如今虽已半隐居在一十三天,到底还有一些差事尚未卸给天君,比如,掌管仙者的名籍。有道是“着青裙,上天门,谢天地,拜东君”,每年的五月初五,大千世界数十亿凡世中因清修而飞升的仙者们,皆需登上三十六大罗天,在大罗天的青云殿中虔诚地拜谒一回东华帝君,求赐一个相宜的阶品。
而一向的惯例是,待朝会结束,朝拜的众仙散去,东华会顺便检视一下青云殿中的连心镜,再逗留个一时半刻。凤九便是看中了这一时半刻。且,她自以为计较得很是周密。
五月初五,鸾鸟合鸣,天雨曼陀罗花,无量世界生出六种震动,以示天门开启迎八荒仙者的祥瑞。
凤九原本做的是一大早去青云殿外头蹲点的打算,临了被团子缠住大半个早晨,好容易甩掉近来越发聪明的团子,一路急匆匆到得三十六天天门外,却并未听闻殿中传出什么朝拜之声。
凤九揣摩着,大约朝会已散了。抽出一张帕子做揩汗状;掩了半张脸;问一个守门的小天将:〃帝君他。。。 。。。一个人在里头?〃
小天将是个结巴;却是个很负责的结巴;拦在天门前道:〃敢;敢问仙;仙者;者是;是何。。。 。。。〃
凤九捏着帕子,把脸全挡了,只露出个下巴尖儿来,道:“青丘,白浅。”
小天将一个恭谨大礼揖地:“回,回上神,帝君,确,确然,一人在,在里头。。。”
凤九叹了声来得正是时候,道了声谢,又嘱咐:“对了,本上神寻他有些私事相商,暂勿放他人入内,回头自会多谢。”话罢仍是捏着帕子,要拐过天门。
小天将不敢阻挠,却也不愿就这么放行,抓耳挠腮地想说点什么。
凤九拐回来:“见到本上神,你很激动?”想了想,道:“你有没有帕子,本上神可以给你签个名。〃
小天将拨浪鼓似的摇头,比划着道:“帝君,君他一人,在,在。。。”
凤九顿了一阵,了悟点头:“他一个人待着已有些时辰了?”又道:“你却是个善解人意的,那我得赶紧着去了。”话罢果真十分赶紧的就去了。
直到凤九的背影一路分花拂柳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天将快急哭了,终于从喉咙里憋出方才没能一气呵成的后半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