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命到了。从利比里亚来的时候,才一岁的小婴儿,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按照人的岁数来说,是岁数很大的老奶奶了。算是高寿了。”
天王寺动物园的兽医来回看着我和米娜说。
“是因为山火吗?”
米娜的嘴唇铁青。
“和山火没有关系。没有吸进烟尘,更没有被烧到。和火灾或是圣诞节都没有关系,只是凑巧碰到同一天了。”
“可是,也可能是被消防车的警笛声或是火势惊吓到,一紧张才淹死的。”
米娜一直盯着自己的脚下。
“妞儿会淹死?不可能的。妞儿在这个池塘里是多么悠然自得地游泳,你是最了解的呀。”
兽医把手按在米娜的肩膀上。刚才给妞儿听了两次心脏的听诊器在他的脖子上摇晃着。米娜为了忍住眼泪,使劲闭着眼睛点点头。
“受罪了没有?”
我代替米娜问道。
“身体上没有一点伤痕,而且眼睛很清澈。哪里像是受罪了?你们看,其实不过是睡懒觉的时候,被天堂召唤去了而已。”
躺在池边的妞儿,好像很放心似的把四条腿伸到草丛里,闭着鼻孔,将面孔朝着有光线的方向。圆滚滚的身体还没有干透,反着光。干草圣诞蛋糕好吃吗?它的肚子鼓鼓的,能看见肤色的乳头。此时我才知道妞儿也有乳头。它没有生过一只小河马,所以它的乳头也从来没有被使用过。
想到这里,我再也忍不住了,哭泣起来。
妞儿在天王寺动物园火化后,变成了骨灰回到我们身边。驮着米娜,昂然行进的妞儿,现在变成米娜双手可以拿住那么小了。
我们全家人都聚集到山桃树下Fressy动物园的墓地。小林阿伯用铁锹挖了个很深的墓穴。他额头上冒着汗珠,一直默默地挖个不停,直到姨夫说“差不多了……”为止。大家都静静地听着铲土的声音。
米娜双膝跪在土坑边,使劲伸出胳膊,把骨灰壶放在了坑底。她的裙子沾满了土。
“用不了多久,我也会去那边的。等着我啊。”
“是啊,很快会再见面的。”
罗莎奶奶和米田阿婆互相支撑着身体,给妞儿撒了一把土。两个人的哭声犹如二重唱般协调,随风在墓地上飘舞。
“让你最后一个人离开,对不起啊……”
说完后,姨妈双手捂住了脸。
“已经见到列车长三郎了吧?你要和那边的朋友们好好玩啊。”
姨夫虽然想要像平日那样微笑,却未能如愿,垂下眼睛,抚摸着姨妈的后背。
“谢谢你啦。这么多年来,真是多谢啦。”
小林阿伯很悲伤,仿佛一下子老了好多似的,握着铁锹的双手红肿着。
我捧起脚下的土,紧紧地握在手里。天空很晴朗,山桃树的叶子在脚边投下千奇百怪的影子。没有了主人的池塘恢复了平静,假山的巢穴里只剩下黑乎乎的空洞。六甲山重现了以往的姿容,地平线很遥远,外面世界的声音一点也听不见。我把用自己的体温暖过的一把土,笔直地撒在妞儿的身上。
米娜只是一个人站着,没有掉眼泪。脸上露出因愤怒而颤抖般的、强忍着悔恨般的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墓穴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