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和县衙是个五进院落,每进院落都有东西两个跨院,而普通衙役的住所在最后一进院子的东院,从后门直接向东拐便到了。
其实寻常县衙的吏舍,多在仪门两侧的夹院,地方小也无院落,原本在柳宸上任前,那些衙役也是挤在夹院里住的,可他嫌那里太挤,着实会委屈了他的手下,便硬生生在本来只有四进院落的衙门后面又加建了一重院子,好让众衙役住得更舒坦些。
但板车并未停在吏舍,安子睿对赶车的方全道:“安捕头吩咐过,若发现了重要物证,让直接带到他的院子里。”
方全不疑有他,吆喝着就赶着马车沿着走廊去了县衙第三堂的东院。
第三堂是县衙的内宅,西边是柳县令及家人所居的内院,而东边的院子则是捕班的班头安川和他的手下安子睿所居,衙役们私下里分别唤其为柳宅与安宅。
她在水瓮里听得清楚,心里不由生出几分不安来。
既然安子睿已经知道她在水瓮里面,却还是要将她带到安宅,难道这是安川的意思吗?
马车颠簸着停在了安宅的门口,停下来后,安子睿与方全一起将平板车拉进了院子里。
“方叔回去吧,这里交给我便是。”安子睿从方全的手中接过车手,对他道了声谢,“还要辛苦方叔再拉一辆车去一趟花茶坊,把死者和其他物证也拉回衙门。”
等方全离开后,安子睿才小心地将板车手放在了地上,去关院门。
因着板车倾斜,许长恒也斜着身子在水瓮里半躺着,还好他们将水瓮绑得结实。
正在她觉得庆幸的时候,没想到水瓮突然一晃,猛地从板车上滚了下去。
她转眼间便被淹没在了污水中,随即,一番天旋地转后,她整个人已经从水瓮中滚落出来,摔在了地上。
刚关上院门的安子睿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去看,借着廊下的灯光,他只见那水瓮已经从板车摔到了地上,流了一地的污水,而原本在里面的那个人一身污浊地趴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他吃了一惊,连忙跑了过去。
昏头转向的许长恒听到他的脚步声,一边猛地咳嗽,一边试图站起来,十分狼狈。
安子睿伸手,欲拉她起来,却见她已经坐了起来,两只手抱着胸前,在这炎炎夏日不停地哆嗦着:“我,我要沐浴……”
见她的神识还算清醒,安子睿放了心,歉疚道:“对不住,我没想到绳子竟然松了。”
她的头发黏在了脸上,挡了大半容颜,哆嗦着又重复了一句:“我要沐浴……”
“好,我这就去安排。”说着,安子睿站起了身,却不放心留她一个人在院子里,指着南厢房对她道,“那是我的房间,你先进去歇息片刻。”
直到安子睿出了院子,她才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定四下无人后,才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准备去安子睿的房间。
但正在她已经向南转身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这是安宅,安川也住在这里,而且他的房间就在她身后的北厢房。
她的脚下不由一顿,若花茶坊里的那人就是安川,那他此时应该已经回来了吧,可是他要安子睿将自己带到此处的?若当真是他,他又为何要这么做?此时此刻,他会不会就躲在他的房间里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纵然方才她起身前已经确定这院子里的屋子都未曾亮灯,门也都关着,可是,如今盛夏,明明白白地有窗子开着,她背后的北厢房亦是如此。
想到安川极有可能就在他的房间里看着她如何狼狈不堪地从污水里爬起来,而且那双眼看极有可能还在,悄悄地又无声地,她的心里便是一寒。
她告诉自己,一定不能被他发现自己是因为先知道他的身份才愿意帮他的,否则,一切都会前功尽弃。
假装猛地打了个喷嚏,她踉跄着继续朝安子睿的房间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