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迟疑片刻,便扶住了他的胳膊。
等他站起时,她才发现原来他的双腿并非全然不能动,只是无法抬脚走路,在人的搀扶之下还是可以缓缓挪动的。
“我已经很久没有站起来过了。”快上船时,他微微侧头,对上她清澈的双眼,柔声道,“但有许捕快帮忙,我突然觉得不会走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此时只想着逃命,无暇应付他这些莫名其妙的言语,只提醒他道:“小心脚下,要上船了。”
两人艰难地上了船,将他安置在船舱后,她来到船头解开绳索,将船浆顶着栈桥,借力开了船。
但船虽然动了,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用浆才是对的。
之后,船在河面上一阵摇晃,最后顺水而行,可那是离南河县越来越远的方向。
她慌了神,换了手腕转动的方向,可船还是没有调转方向。
“看来有些事只是看起来简单,可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坐在船舱中的云向迎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手忙脚乱,似笑非笑道,“难得还有让许捕快为难的时候。”
她只当自己听不见,努力着想让船向进城的方向前进。
可无论她怎么做,那船却似是铁了心一般不让她如愿。
“其实去什么地方并不要紧。”他温柔开口道,“更何况还有许捕快相陪,哪怕是要去天涯海角,我也是愿意的。”
他将话说得不紧不慢,听起来,好像此时要逃命的人只有她一个人一般。
“可我不愿意。”她想让他闭嘴,又不敢直言,忍不住道,“我还有公务在身,必须快些回去。”
“又是为了查案吗?衙门即使没有许捕快,也会有人去查那些案子,可此时我却不能没了许捕快。”他诚然道,“自从上次一别,我时常在想何时还能与许捕快再叙衷肠,这才让唐壬奇请许捕快前来小聚,没想到许捕快还是那般绝情,竟想也不想地拒绝了,好在你我毕竟有缘,今日终究还是又见面了。”
见她仍只是专心地在探究如何让船改变方向,对他的话并没有反应,他又接着道:“其实许捕快也许不相信,我今日相邀,也是想与你泛舟河上。”
说着,他侧头低眉看了一眼泛着阳光的河水,眉目间染了几分淡淡的忧伤:“你听说过吗,在这柳水河尽头,有一座仙姑山,高耸入云巍峨壮阔,不仅幽静干净,景色也是世间绝美。”
目光又缓缓地转到了她的身上,他眸光轻柔道:“若是许捕快见到了,定然也会喜欢那里。倘若有机会,我宁愿隐身此处,只要身边有许捕快一人便足矣……”
“云二爷若是再说下去,”听他没完没了,此时既担忧陈中泽又想要回城的她心中愈加烦燥,一横心猛地回头,脱口而出道,“我便要……”
她的狠话只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云向迎却含笑着明知故问道:“你便要如何?”
此时的他,已经全然不掩对她的心思。
明明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一个为了活命身陷水深火热,一个只想着风月私情。
她此时将他的轻佻话语与眼中的柔情蜜意当作他闲来对自己的调戏玩弄,却又不敢明目张胆地与他翻脸,只能转过了头不再理他,在心中腹诽道:“将你丢进这河里去!”
有些话她虽没有说出口,他却像是已经听到了一般,故作姿态地叹了一声,道,“只怕许捕快此时后悔将我给救了出来,想要将我给扔进这柳水河中。”
见她一言不发只顾着拨动手中的船浆,他得寸进尺道:“其实,此时那些杀手大概还有活口,倘若许捕快后悔了,此时回去还来得及,只要将我送回去就不必再听我对你倾诉衷肠了。”
她气得脸都白了。
如今船已经顺着柳水河向下游而去,早就看不见三林寺了,就算她反悔,也没能耐将他给送回去。
“以往与许捕快说话时,总是不够尽兴,此时于我而言乃是大好良机,是以说得多了些,还请许捕快不要介意。”看着她的背影,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眸子黯了几分,道,“其实,我还以为我以后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他话音未落便忽地一顿,眸子里的惋惜还未散去便有锐光闪过。
“水下有人。”他压低了声音,皱眉唤她道,“过来。”
可船过水流的声响盖过了他的声音。
这本也是她奋力划桨的原因之一,这样就可以模糊他的声音。
他很快意识到她没有听到自己说话,顾不得打草惊蛇,扬高了嗓音:“水下有人,快……”
然而,对方的箭比他的声音更快地掠到了她的眼前。
当瞥见有道寒光从水中掠现时,她还以为那是条从河底跃起的鱼,故而只是下意识地看了过去,并没有想到要躲开。
直到箭尖在眨眼间就指向了她的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