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算坏的那种。她双目低垂;浑身颤抖;但君士坦丁注意到;她的眼睛像得了热病似的发着光;透出一种她那个阶层的人很少见的兴奋与期待。
“你有魔法?”皇帝问狄奥伦娜;他只想快些把这件事了结。法扎兰是一个稳重踏实的人;现在守城的这八千多名士兵;除去不多的常备军和热那亚的两千雇佣兵;很大一部分都是在这位能干的大臣监督下一点一点从十万市民中紧急征召的。对眼前这事皇帝兴趣不大;只是出于对这位大臣面子的考虑。
“是的;皇上;我能杀了苏丹。”狄奥伦娜屈膝回答;发颤的声音细若游丝。
五天前;狄奥伦娜在大皇宫门前要求面见皇帝;面对阻拦的卫兵;她突然从胸前掏出一个东西高高举起;卫兵们被那东西镇住了;他们不知道那是什么、从何而来;但肯定那不是寻常之物。狄奥伦娜没有见到皇帝;她被抓起来交给治安官;被拷问那东西是从哪里偷来的;她招供了;他们证实了;然后;她就被送到了法扎兰大臣那里。
法扎兰打开手中的一个亚麻布包着的东西;把它小心翼翼地放到皇帝的书案上;君士坦丁十一世的目光立刻变得与五天前那些第一次看到这东西的士兵一样——与他们不同的是;他知道这是什么。这是一只至屯金的圣杯;上面镶满了宝石;金光中透着晶莹;摄人心魄。圣杯是九百一十六年前查士丁尼大帝时代铸造的;一共两只;除了宝石的形状及分布特征外几乎完全相同;其中一只由历列皇帝保存至今;另一只在公元537年圣索菲亚大教堂重建时;同其他圣物一起放人教堂地基深处一个完全封闭的小密室中。眼前这个显然是后者;因为前一只已经烙上了时间的印痕;变得有些黯淡————当然是与眼前这只对比才能看出来;这只圣杯看上仿佛昨天才铸出来一般崭新。
本来没有人相信狄奥伦娜的话;人们都认为这是她从自己的某个富豪主顾那里偷来的东西;因为虽然很多人知道大教堂下面有密室;但知道精确位置的人很少;而且地基深处的巨大岩石间没有门;甚至连通向密室的通道都没有;不动大工程根本不可能进人。四天前;皇帝考虑到城市;的危局;命令将所有的珍贵文卷和圣物打包;以便紧急时刻能迅速转移;。尽管他心里清楚陆路海路都被截断;一旦破城;其实也无处可去。三十个:工人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才进人密室;他们发现围成密室的石块几乎跟胡夫金字塔上的一样大。圣物都存放在密室中一口厚重的石棺中;石棺月用纵横十二道粗铁箍封死;打开石棺又花了大半天时间。当所有的铁箍;都被锯断;五个工人在周围重兵监视下吃力地移开沉重的石盖时;首先吸住众人目光的不是那已封存千年的圣物和珍宝;而是放在最上面的一串还半新鲜的葡萄!狄奥伦娜说;葡萄是她五天前放进去的;而且正如她所说;吃了一半;串上还剩七粒果实。对照镶在棺盖上的一块铜板上刻着的圣物清单;卫兵检查完所有的圣物后;确定少了一只圣杯。如果不是从狄奥伦娜那里找到了圣杯并得到了她的证词;即使在场所有人都证明之前密室和石棺完好无损;也会有人难逃一死。
“你是怎么把它拿出来的?”皇帝指着圣杯问。
狄奥伦娜颤抖得更厉害了;显然;即使她真有魔法;在这里也没有安全感。她惊恐地望着皇帝;好半天才回答:“那些地方。对我来说。。。。。。对我来说都是。。。。。。”她吃力地选择着词汇;“都是打开的。”
“那你能在这里做给我看吗;不打开封闭的容器拿出里面的东西?”狄奥伦娜惊恐地摇摇头;说不出话来;只是求助似的望着大臣。法扎兰替她回答:“她说只有到某个地方才能施魔法;她不能说出那个地方;别人也不能跟踪她;否则魔法就会失效;永远失效。”狄奥伦娜转向皇帝连连点头。皇帝哼了一声;“像她这样的;在欧洲早被烧死了。”
狄奥伦娜一下子瘫坐在地上;本来已经很瘦小的身躯缩成一团;看上去像一个小孩。
“你会杀人吗?”垒帝转向狄奥伦娜问。狄奥伦娜只是坐在地上不住颤抖。在大臣的催促下;她才点了点头。“那好;”君士坦丁对法扎兰说;“先试试吧。”
法扎兰领着狄奥伦娜沿一道长长的阶梯向下走去;每隔一段路就有一支插在墙上的火把;在黑暗中照出小块小块的光晕;每支火把下都有一至两名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的盔甲反射着火光;在暗处的墙上投下跃动的光纹。
两人最后来到一间阴暗的地堡;寒冷让狄奥伦娜裹紧了斗篷。这里曾是皇宫夏季存放冰块的地方;现在地堡里没有冰决;在角落的一支火把下;蹲伏着一个人。他是战俘;从残破的装束看;是奥斯曼帝国的主力安那托利亚军队的一名军官。他很强壮;火光中狼一般地盯着来人。法扎兰和狄奥伦娜在紧锁的铁栏门前停下。
大臣指指里面的战俘;‘看见了?”狄奥伦娜点点头。法扎兰把一个羊皮袋递给她;向上指指;“现在走吧;天亮前把他的人头拿给我。”狄奥伦娜从羊皮袋中摸出一把土耳其弯刀;像一轮在黑暗中发着冷光的残月。她把刀递还给大臣;“大人;我不需要这个。”然后她用斗篷前领半遮住脸;转身沿阶梯向上走去;步伐悄无声息。在两排火把形成的光晕和黑暗中;她仿佛在交替变换外形;时而像人;时而像猫;直到渐渐消失在黑暗中。
法扎兰目送狄奥伦娜离去;直到她在视野中完全消失;才对身边一名禁卫军官说:“这里要严加守卫。他;”他指指里面的战俘。‘一刻也不能放松监视!”
军官离开后;法扎兰挥挥手;一个人从暗影中走出来;他身披修士的深色披风;刚才恰与黑暗融为一体。“离远点儿;就是跟丢了也没关系;但绝不能让她察觉。”法扎兰低声嘱咐道;跟踪者点点头;同样无声无息地悄然离去。
像战役开始后的每个夜晚一样。君士坦丁十一世这一夜也没有睡好。敌人的巨炮打击城墙的震动每次都惊醒他;再次人眠时;下一次震动又快到了。天还没亮;他就披衣起身来到书房;却发现法扎兰已经在那里等着了。那个女巫的事他几乎已忘到脑后;与父亲曼努埃尔二世和哥哥约翰八世不同;他更现实一些;知道把一切托付给奇迹的人最终大多死无葬身之地。
法扎兰向门口挥挥手;狄奥伦娜无声地走了进来。她看上去与第一次来时变化不大;仍处于惊恐和颤抖之中;手中提着一个羊皮袋。皇帝一看袋子就知道自己在这事上浪费了时间;那袋子瘪瘪的;也没有血迹渗出;显然里面没装着人头。但法扎兰的脸上显然不是一个失败者的表情。他的目光有些恍惚;像在梦游。
“她没拿到应该拿的东西吧?”皇帝说。
法扎兰从狄奥伦娜手中拿过羊皮袋放到书案上;打开来;两眼直勾勾地盯着皇帝;像看到幽灵似的;“陛下;几乎拿到了。”
皇帝向袋中看去;只见里面装着一块灰色的东西;软软的;像陈年的羊脂。法扎兰把烛台移过来;皇帝看清并认出了那东西。
“大脑;那个安那托利亚人的。”
“她切开了他的脑壳?”君士坦丁扫了一眼身后的狄奥伦娜;她站在那里裹紧斗篷瑟瑟发抖;目光像一只惊恐的老鼠。
“不;陛下;安那托利亚Ax后头部完好无损;全身各处也都完好。我派了二十个人监视他;每次五个轮班;从不同的角度死死盯着他。地窖的守卫也极严;一只蚊子都飞不进去。。。。。。”法扎兰说着停了下来。好像被自己下面的回忆震惊了;皇帝示意他继续;‘’她走后不到两个小时。安那托利亚人突然全身抽搞;两眼翻自;然后就直挺挺倒地死了。在场的监视者中有一名经脸丰富的希腊医生;还有仃了一辈子仗的老兵。他们都说从来没见过人有这种死相。又过了一个多小时她回来了。拿肴这个东西。这时医生才想起切开死者的头颅一石里面没有大脑;是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