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哪怕一桩不起眼的盗窃案,整理出卷宗来都能顶几部《大不列颠全书》,更何况是这种备受舆论关注的杀人案件。
整份办案卷宗里,从头到尾每一句都不能白写,都要能跟具体法条对应上,查证要与笔录对应上、笔录问题要有根据、证据链条要完整、附卷要全面客观……
正是这样严谨的司法程序,才大大降低了和国出现冤假错案的概率,避免更多诸如‘德岛收音机杀人冤案’、‘樱井昌司刑讯逼供案’、‘长崎痴汉冤案’等等的发生。
也因此,对于重大刑罚包括绞刑的审核也更加严格,尤其是在刑事追诉制度的存在下,一些年头久远的重案,嫌疑人得以逃脱。
现在已经不再是二十多年前的警察辉煌时代了,那个时代,和国警察办案不需要讲太多程序,甚至都不需要申请逮捕令、搜查令,疑罪从有!
可现在不行了,但凡上报检察厅的案子,证人、嫌疑人、签名、指纹等缺一不可。
神尾枫想到在警察学校的时候,证据调查课的教授曾在课堂讲过,现在的和国警察,咬文嚼字是基本功。
做不好诉讼材料,就会被嫌疑人的律师或检察厅找到漏洞,往往正是一些不起眼的漏洞,能将警方辛苦几个月的案子全盘否定掉。
像我妻善舞这桩案子,哪怕强行扣住人,最后能不能起诉都不一定,就办公桌上那堆稀碎的卷宗,往检察厅一递,估计当场就被法务给撕碎,丢垃圾桶了。
一点情面都不会留。
那么现在,又要放跑一个了吗?
神尾枫怔怔望着我妻善舞的方向,对方跟早川律师眉飞色舞的说些什么,两人时不时发出一阵哄堂大笑,故意将表情做的很夸张。
他心底突然生出一种异样的情感,一种带着黑暗、腐朽气息的怪异情感,有某个瞬间,他甚至觉得直接拔枪毙掉眼前这个畜生也挺好。
神尾枫赶忙甩甩头,将这种糟糕的想法丢到脑后,同时有些懊恼,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弗洛伊德在奥地利写出《梦的解析》时,很直白的挑明,每个人的心底都关押着一只恶龙,只不过关押的方式不同。
它阴险、歹毒、狂躁,会在你的精神和状态处于最疲惫的时候,突然落井下石般跳出来,引导你走入地狱的黑暗中。
大多数人选择永远囚禁了这只恶龙,而少数人,甘愿沦为附庸,冲动闯下弥天大祸,成为了恶魔。
神尾枫紧紧攥着拳头,低头不再去看我妻善舞。
或许冥冥之中,真的像弗洛伊德说得那样,在自己内心深处,那只象征着欲望与黑暗的恶龙就盘踞在那里,被刑律教条、道德伦理等束缚着,并鲸吞牛饮般吸收着自己的所有不完美与不公正,膨胀变大。
直到某一天,它会在沉睡中醒来,并趁自己不注意狠狠咬上一口,让自己成为堕落的牺牲品。
“神尾警官,当当当~看墙上的表,时间到了喔!”我妻善舞的话打断了神尾枫的思考,他正一脸嘲弄的看向自己。
神尾枫蓦地抬头,墙上钟表,指针刚刚走过零点,已经步入了7月21日。
距离平成16年7月20日,已足足过去15年。
早川春田律师夹着公文包,颇为儒雅的笑道:“这位警官,现在,我的当事人可以离开这里了吗?不要告诉我,涉谷警署的警官准备非法拘禁公民吧?”
一旁的我妻善舞添油加醋的说了句,“哎,早川律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呢?警民一家亲嘛,如果神尾警官今晚觉得寂寞的话,我倒是可以留下来再陪一会儿的。
毕竟……遭受了这么大的挫折,难免会沮丧嘛,年轻人,心高气傲很正常的,啧啧。”
神尾枫抬头,看到拘禁室门外的毛利署长刚刚拂袖离去,大概早就预料到这样的结果,毛利署长离开的背影果断而又决绝。
白鸟警部走了过来,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朝一名刑警说道:“解开……我妻善舞的手铐,让他离开吧……他,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