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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第2页)

过去,受四人帮迫害的青年们常说,要把损失的青春夺回来。

我窃想,我要把唐占有过的我的思想夺回来。

思想的好处是可以当饭吃。我觉得,我越来越像一个思想的圣人,尽管不吃不喝,目光仍然灵鲜。世界在我的目光里都闪耀着奇异的光彩。

我想给领导打电话,滔滔不绝地谈我的思想。谈我对唐的怀疑,。对李林的怀疑。对刘柳的怀疑。

可是,我忽然觉得这有点傻冒儿。

思想在一个人大脑的内部,就像是一个在自己的屋子里走来走去的裸体的女人,自由自在的。那个时候,女人就像一个不知羞耻的妖精。可是,女人一旦要走出屋子,女人就要在衣柜里寻找一件又一件合身又时髦的衣服,装成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人看不出她的本来面目。

倘若我没有给我的思想穿一身像样的衣服,那么,我的思想就是赤裸裸的。

可想而知,一个裸体的思想走出来,就像一个裸体的女人走在大街上一样,唏嘘惊讶之声会一片又一片。唏嘘惊讶之外还有惊恐。因为所有的人都会说,这个女人一定有病。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要不,就是受刺激了。

我能想象,我所遭的待遇就如裸体走在大街上的女人一样。

辩解也无用。就像一个描眉的女人,那眉,越描越黑。

天是白的。雨毫无症候地从白里跌下来。它们砸在我身上的时候,就像是一个直愣愣的人竖着掉下来又突然横着跌倒。谁有能力抢救那跌倒呢?

我更是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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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乔(7)

后来,暴雨一场接着一场。不分白天黑夜了。跟城市一样年纪的大树,它们经的风雨多了。可是,它们却在这没有来由的暴雨里说倒就倒了。

倒了的,不仅仅是树。那树上,还有乌鸦们世袭的领地。夜晚,回家的乌鸦发现它们栖息的大树不见了,它们便成群结队在城市的上空盘旋着,发出凄惨而又悲愤的叫声。

梦里,我就站在大树倒伏的地方。乌鸦们以为我就是那棵树,它们找回在城市上空游荡着的无家可归的亲人们,黑压压地聚拢到我的头上。

我不堪重压,也不堪与乌鸦为伍。

我的眼泪是暴雨之中的另一场暴雨,它们既不能洗刷我头脑的外部也不能洗刷我头脑的内部,我的头脑简直像一锅粥。粥里全是夜间乌鸦们集体拉的白屎。

谁曾尝过那种滋味?

我心中难过。为唐。也为刘柳。

夏天是怎样到来的我无从知道。但我知这不是我心之想往的那个夏天。

每年,我总是在冬天最寒冷的时候,想往夏天。我知道这种向望只是对身处寒冷境地里又无力自拔的自我心灵的一种自慰。就像小时候在平原的故乡想往山,而后来,真正在山里生活了,生活久了,却又想念起故乡的平原了。人啊,永远都不满足于自身所处的境地。所以才有那样多的人生缺憾。

可是,我是真心地喜欢夏天。

我喜欢夏天热烈的无遮无拦的烈日阳光,它们仿佛积蓄了季节里的所有热能,旨在夏天里施放;我喜欢夏天的暴雨,它们任性、率直、决不看天的脸色行事,像想哭就哭,想闹就闹,闹完了就完,就像心里不存事儿的女人的一场恼怒或一场发泄,淋漓尽致的。我还喜欢夏天里万物的怒放和盛开。比如花朵,比如树木,它们全以自由和舒展的姿态站在夏天,站在我们的面前。

而且,在夏天,居在城市的深处,我总是期期地等着一只鸟儿的到来。

我没有见过那只鸟,但,无论你居在南方还是北方,也无论你在大地上的哪一座城市,它都会不期然地来到你身在的城市。在城市的夜晚,在离你很近的一棵树上,当它开口叫的时候,万鸟好像都安静了。万鸟躲在它声音的后边听它平静的道白。小时候,乡村的夜晚安静极了,整个乡村,只有一只鸟儿叫着走过村庄。奶奶告诉我说,那是布谷鸟,麦子黄熟的时候,它就来了,它的声音好像把所有的乡村和城市都能变成空谷一般。它说,现黄现割!它就像报告大地丰收的宣传员,不辞辛苦地从一个村庄到另一个村庄,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座城市……

现在,我好像听见它就在我住的楼院外面,在那棵临街的老槐树上,一声又一声地,就好像我的经年的一个老朋友,轻缓而又娓娓叙说着世事的沧桑和见闻。那棵老槐树,就像我的老祖母,从窗子望出去,那棵树便是我目力之中的全部天空了。风吹过浓密的叶子,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就像祖母仍然如年轻时一样深厚而又茂密的发丝在舞动,一棵树凝重而亲切。在这炎热的夏季的夜晚,你不知一棵树是怎样走进你的内心的,你也不知是你梦着她的梦还是她正梦着你的梦,你更不知,一只鸟,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梦中的大树,又远栖于他乡的哪一棵树上?

然而,我并不知那只鸟的真实面目,它是我期待之中那样美好的吗?就如我于悠忽间产生的对唐的怀疑。我更希望这种怀疑不是真的。

可是,我拿什么说服自己,那一切,不是唐干的?

5

在我眼里,暴雨更像犯罪者的同谋,它急于将同伙留在大地上的一切污秽证据洗刷掉。而暴雨之后的阳光是烈烈的,没有什么逃得过烈烈阳光的蒸发。而雨前发生的和雨后消失的,它们或许在蒸发的过程中,被还原成一种令我们意想不到的真相。

我在暴雨之后的烈烈阳光里走出家门。如果阳光能潜进我的大脑,这时,我的大脑里闪现的是米涅﹒渥特丝所著的《女雕刻家》那本书的结尾的情景:

在一个天色昏暗、寒霜逼人的冬季清晨五点三十分,比狱方向新闻界宣布的时间早了两个小时,女雕刻家步出监狱大门。新闻媒体因几件著名的冤狱获得平反而炒得正热,她要求能避开社会大众的瞩目,悄悄回到社会,她所请获准。罗莎与布里吉修女接到电话通知,匆匆赶来,她们站在监狱外的街灯下,不断移动双脚及对着手呵气取暖。监狱大门打开时,她们笑意盎然地迎了上去。

奥莉芙与她们相拥,并将她们抱了起来。这时只有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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