缪伊尔包容性极高地向老夫妇微笑致谢,交接过后便推开了教会的门,屈指抵唇仔细审视着内里的装饰。
爱丽丝顿时紧张到不行,刚想暗示老夫妇上前寒暄,就发现那两人早就因久违的自由而跑得没影,只留下自己和正严苛检查教会内饰的缪伊尔。
……完蛋。
虽然爱丽丝早就知道新来的神父一定会在交接后仔细检查教会,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但她属实想不到来的人会是缪伊尔。这家伙对教义的严苛程度可是被一度誉为督查噩梦,令众多神职人员闻风丧胆,甚至提前准备数月都不能安心迎检的。
“那、那个,其、其实神父爷爷已经很努力了……”爱丽丝慌忙用脚踢开角落里的纸团,又赶紧跑去一旁的长桌,用袖子紧急补救桌上新落的灰。“而且奶奶的腰不好,两个人年纪都有些大了,所以可能……”
爱丽丝找尽借口,但缪伊尔只抬眼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爱丽丝就说不下去了,战战兢兢地站直了身体,准备接受批评。她并不是从未被缪伊尔管教过,所以才清晰地知晓,尽管对方从不轻易发怒,但若是真惹他生气,后果可不是一般的严重。
就在她做足心理准备,准备独自承担缪伊尔的怒火时,一声极轻的嗤笑划破冷凝的气氛。
落日前的灿金阳光覆在冷色的神像之上,如一层温暖人心的轻纱,慈悲到连神像旁的魔族神父也一同笼罩,沉郁色彩的神父迎着夕阳抬手轻捻指腹上的细尘,蜜金色的横向瞳仁内冰冷映射着因未被重视,而满身灰尘的神圣之像。
“缪伊尔神父,爷爷奶奶因为腿脚不方便,所以这座神像一直是我擦的。”
爱丽丝轻声扯着谎,以期能豁免因对主神神像不敬,而即将遭受责罚的老夫妇。反正她不是神职人员,犯了错也大概率会被饶恕,而即便是赶鸭子上架,一日穿着教袍,就得严格遵守教义,这错若换成是那对老夫妇犯的,必然没这么好运。
但事实上,她也就只有昨日才帮忙擦了擦神像而已,“我没想到这里灰尘落得这么快……今天我也是想着采买回来后再擦的。”
神像需一日擦拭三次,这是教廷内人尽皆知的规矩。
爱丽丝猜想就算能骗过缪伊尔,将那对老夫妇从此事中摘除,自己也免不了要被好好说道一顿,可这一切小心思又如何骗得过看着她长大的缪伊尔。
儒雅面孔的魔族神父不过微微一笑,便取出随身携带的手帕亲自擦拭起神像。“没关系,只要擦干净就好了。”
缪伊尔折了折手中的帕子,语气淡淡却不容置喙。“以后记得每日来擦三次。”
爱丽丝内心咯噔一下,赶紧答应下来。
莫名接了个擦拭神像的活儿,还得一天三次来教会报到,竟令爱丽丝恍惚感觉自己回到了王都紧张又匆忙的学院生活。之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踏上归家路的,只依稀记得她接受了来自缪伊尔严苛至极的教义指导,直到再次艰难地将那些古板淤塞的教义重新记忆后,才被准许离开。
“唉……”爱丽丝疲惫叹气,敲敲胀·痛的脑壳,试图驱散满脑子晦·涩难懂的词句。
她根本无从想象自己的生母是如何用这些绕口词句进行祷告的,只越发苦恼该如何使用现在教会的忏悔室,毕竟负责神父换成了缪伊尔,很多话就变得再难开口了。
不得不说,商会的效率还是很高的,等爱丽丝能目视自己房前那片薰衣草花田时,商会的货车就已经静静停在庭院一侧了,而另一侧则停着一辆沉闷漆木黑的外来陌生马车。
远远看去,商会的送货小哥正笑呵呵地同马车外的车童聚在一处交谈,似是聊到了什么有趣的话题,年纪尚浅的车童笑得前仰后合,就差从马车的驾驶位上跌下来了。
她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自然地插话进去来签收自己购买的货品,只好慢吞吞地挪了过去。伴随着被马车遮挡的视野慢慢变得宽裕,一头绚烂至极的灿金短发也如跳跃般地冲入她的眼帘。
“骑士先生真的好风趣,我笑得都快肚子疼啦!”车童擦擦笑出来的眼泪,与商会的送货小哥一同向阿尔弗雷德投去近乎崇拜的目光。
可阿尔弗雷德却没答话,他只远远看见爱丽丝,马上就亮着双眼向她招手。
尽管不知道这家伙为何在短短一天内去而折返,但总归不是什么好事,爱丽丝干脆直接忽略了他。只不过,就算被刻意略过,阿尔弗雷德也没显露出半分愠色,仍爽朗笑着,目光热烈地盯向爱丽丝,跨步向前,毫不遮掩地将自己是如何在一天内跨越王国版图的秘密说出口。
“我飞回来的。”
爱丽丝一下瞪大眼:“你疯了吗!?被别人看见怎么办!”
阿尔弗雷德身上流着一半龙族的血。这事只有他的生母以及当今的国王陛下知道,是十分劲爆的王族秘辛。
爱丽丝之所以知道,还是因为小时候阿尔弗雷德犯错,被缪伊尔罚的时候顶嘴不服,被直接逼回原型才眼见为实地见识到了只在传说与神话中出现的龙族。
虽然缪伊尔对此见怪不怪,甚至还把彼时试图将她拐出去疯玩两天一夜的阿尔弗雷德几乎揍成了蜥蜴。但爱丽丝还是被阿尔弗雷德周身如金子一样闪耀的纯金闪鳞迷了眼,悄悄问对方讨了几片,装饰在了帽子上。
龙族的鳞片相当漂亮,尤其是在日光下,炫目光晕层层绽放,犹如热烈盛开的向阳之花。当然,龙族的鳞片也十分珍贵,因为几乎没有龙族会败在赏金猎人的手上,成为可供打磨的各类素材,自然也从未听说过龙族会自愿送出鳞片。
只可惜那顶帽子早就被缪伊尔以玩物丧志的理由没收了,不然爱丽丝就能拿去抵债了……估计怎么也能抵得上一两具人偶的市价呢。
“没事,我飞得高,他们看不着我。”
阿尔弗雷德不以为然地笑了笑,随后取出一个小罐,抓过爱丽丝的手,又仔细瞧了瞧上面的伤痕后,将药罐轻轻放到她的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