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母连忙说:“你们先别急,叫我们看完了,自然给你们评理。”又说:“嫂子,你再看看别的。幼容一天到晚在那写啊写的,可不止这点。”
陈母翻了翻其他字纸,或者陈幼容自己写的,或者抄录前人的,哪一篇也跟儿女私情无关,更没好气了:“这些不管抄录的还是自己写的,都是在忧心边关战事。幼容只是为朝廷又征兵去了玉门关而担忧,哪里有什么……你说的那样不堪的事?”
董铎瞪眼龇牙道:“你知道什么,借古讽今,借物抒情,她表面上是抄书,实际上就是思春了。朝廷有什么可担忧的?她算哪根葱担忧朝廷?她忧心的是那个皇帝老爷,懂?”
陈母愤怒了:“让你读书你不读,还看不上科举的士子,你自己是个什么样子?连《采薇》都不知道,还胡乱编排起了圣人,就算郡守真的推举你,你是孝是廉?还是有秀才?真真是民谣所唱,举秀才不知书,活活一个笑话!”
董母连忙劝道:“嫂子何必生这么大气呢?毕竟幼容她进宫了一趟,还得了皇帝老爷亲自赏的东西,后头都要成亲了,又送来那什么命妇衣裳,总归是……”
“总归什么?皇帝老爷要想留下我儿,还需要为难么?我女儿不图皇宫富贵,诚实告诉圣人自己有婚约,为此连保甲族长都得罪了,她图个什么?不就图着跟你儿子好好过日子?”陈母十分鄙夷,“你家天天说自己书香门第,儿子不懂诗书也就罢了,当娘的连内外命妇都分不清,说出去真是让人笑话!”
董母撇嘴道:“人家都说丈母娘最疼女婿,你这又是舅母又是岳母,家里还没儿子,论理该更疼他才是,怎么还当面嫌弃起来了?小儿女拌嘴啊,最怕做父母的插手,咱们不管,过两天也就好了。越管越过不好日子。”
陈母指着董母骂道:“你这做姑姑的还和我女儿流着同样的血呢,你疼过她吗?冯财主和李县令犯法被斩了,关我们家什么事?你们当面退亲。我们答应了,退了。等到宫里娘娘派人来降旨了,听说幼容封了官,你们的好儿子又跪在我们家大门口不依不饶非要再结亲。论时间先后,是宫里娘娘封赏幼容做乡君在前,你们要结亲在后,编排什么‘要成亲了皇帝老爷送衣服?’”
陈母越说越愤怒:“从退亲到闹着重新结亲再到备办婚事,自始至终你公道话不曾说过一句,只说你们家有多为难。你考虑过幼容被退婚会是什么处境吗?宫里娘娘赏的东西你们说拿来做嫁妆是要压你们一头,我们自己另外备了嫁妆,你们又说那么好的东西放我家不拿来是幼容没把你们当一家人,正反话都叫你家说尽了!现今是你儿子打人,你说不用管过两天就好了,那被打的要是你儿子,也能这样轻飘飘过去吗?”
董母一直耷拉着脸听着,末了翻了翻眼皮:“嫂子,我劝你省省吧。你们家只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嫁的还不在本地,小女儿又太小,将来你家靠谁撑着?还不就靠我们董铎给你们顶门立户,养老送终?我们家保住了,你们家才能过得好,懂吗你?”
陈母怒道:“我就是留着女儿不嫁人,给我们养老,郡守郡侯也要给孩子一块至孝牌坊。倒还免了我们幼容挨打受委屈!”
陈母越想越气,一口恶气憋在心里出不来,索性喝道:“杜鹃,春燕,把你们小姐的东西收拾了,跟我回府!”
董铎吼道:“回就回,今天就一纸休书休了你这不干不净的女儿,我董家家财万贯,要什么好女儿没有!”
那边陈家闹哄哄要离了董府,这边宋平夫妇绞着手,忐忑不安坐在马车里,不知前路如何。
直到出了城,夏世德才放下侧边车帘,转过身开口说道:“宋官人,郭孺人,且请宽心,没什么祸事,是御女娘子思念父母了,陛下恩典,着臣等来接你们进京团聚。”
两人感激不尽:“有劳大人了。”
宋平颇为局促:“我们以为是被拿上京城问罪,钱财什么的都被家父留下了,竟无可答谢天使,真是……”
夏世德笑道:“我料到了,也正因为料到了,才会现在才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路上花费都是官中给付,二位什么都不用愁。陛下赐了一座宅院给二位居住,往后二位就留在京城不必回去了,每个月孺人都可以入宫探望御女娘子。”
宋平到底读书多,很快明白了:“哎呀,真是多谢大人了!”
“客气客气。”
宋平又问:“敢问大人,如何知道小人家丑呢?”
夏世德笑道:“宋御女来京路上,照顾了一位同路的贵人。那位贵人姓杨,现是宫里头的才人娘子,极得圣宠,对御女娘子颇多照拂。正是她向陛下求来了这个恩典,也是她给我提了醒,只带你们上京。因此我们才那个样子去办差。”又拱手道:“得罪之处,还望宋爵爷、郭封君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