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闻什么“才人娘子的父母”来了,嬷嬷们都觉怪异:“才人娘子哪里还有什么父母?”
晴翠心如擂鼓,面上倒还冷静:“陛下为我发落了李县令与冯财主一家,想必叫什么流氓混混得了消息,所以来敲竹杠了。”
嬷嬷们都说:“这可奇了,哪里来的叫花子,竟能到达宫门?那州府郡县就没个拦住的吗?”
小宫女忙说:“娘子容禀,那男女说这话我们也觉得奇怪,只是他们手里拿着墨白县衙开具的路引,引信上写明就是进京寻亲认女,想必就是这样才无人敢拦。”
晴翠便给了小宫女一块银子,说:“劳烦你与侍卫们说一声,将他们轰走。我是姥姥养大的,自她死后就没有亲人了。莫叫些不着四六的来沾我。”
小宫女答应一声去了,不多时却又回来,神色上也带了困惑:“娘子,他们不肯走,还说,说:‘狗牙你可还记得黑水村?你本是我们家的女儿,现在当了娘娘了,却不封赏亲爹娘,如此不孝,就不怕我们告御状吗?’”
晴翠强自镇定:“好妹子,今日多累你了。这伙无赖我自会料理,那些疯话你也无需跟旁人说。”又给她了一个大些的元宝。
小宫女得了两份赏很是高兴,她也机灵,忙说道:“奴婢替娘子传个话是分内之事,也不会与旁人说半个字。娘子若有什么吩咐再传我就是。”
待朔曙门的小宫女离开,晴翠才显露出些慌张:“到底谁给他们传的消息?他们要是去找陛下可怎么办?”
秦嬷嬷安慰道:“娘子不要害怕,告御状没那么容易,就是告赢了也得发配三千里,不是有天大的冤屈谁会走到这一步?穷疯了的闲汉吓唬人罢了。”
晴翠不安心:“可我瞒着陛下,万一闹出来,算我不孝……”
郑嬷嬷立即转头:“娘子瞒着陛下什么了?”
晴翠怔了半晌,流下泪来:“我知道我是谁家的孩子,我也知道他们来找我了。他们说的信息,都是对的。”
三位嬷嬷互相看看,郑嬷嬷忙问道:“他们既然知道娘子是他们的孩子,这些年就没来找过你?”
晴翠摇摇头:“没有,他们从来没承认过,也没对我好过。他们住在黑水村,但小白村和黑水村紧邻着,姻亲也多,有点什么事都能知道,几乎就算一个村的。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他家的孩子,姥姥也知道,但姥姥活着的时候不许别人提,只跟我说,我是神仙送来的。姥姥死了,他们就在我面前说,我根本不是神仙送的,是扔在雪窝里被狗叼回去的,都喊我狗伢子。后来王奶奶告诉我,那家人就是我亲爹娘,八月十五我去认亲,他们放狗咬我,老黄狗来保护我,就那么被咬死了。”
秦嬷嬷恍然记起:“原来老黄狗是八月十五死的?娘子秋天那阵总是哭,其实是哭的它?”
晴翠点点头,怔怔地看着远处:“是。他们家是村里最不讲理的人家,后来生了一窝儿子,招了女婿,就更蛮横了,村里人受了气不敢对他们怎么样,就来拿我撒气。他们家的好处我一点没沾,全村的怨气却都是我受着。我走运,规矩不好没被嬷嬷姑姑打,遇上陛下,不但不怪我还对我这么好。可要是我不走运呢?他们会来认我吗?进宫那一晚,来接我们的嬷嬷说,若是入选了,爹娘都能被封赏,不要瞒报。可我不想让他们沾到任何一点光,就像他们从前不认我一样!”
三位嬷嬷静静地听她说,听她哭,直到哭得说不出来话,刘嬷嬷才握着她的手说:“娘子哭这一场,就是与过去彻底了断了。”
“了不断,没了断!”晴翠眼中含泪,泪里有恨,“姥姥死了,他们带头来抢姥姥留下的院子,撵我离开,还杀了我的大黄狗,我和他们不死不休!”
郑嬷嬷说:“莫说娘子恨他们,就是我们听了也恨。可光恨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娘子现在最要紧的,是保住自己啊!你好不容易挣来的好日子,不能就让他们这么毁了。”
秦嬷嬷说:“娘子莫慌,我如今也不惊动谁,悄悄去探探他们的底。”
刘嬷嬷说:“宫女不得单独出门办差,我和你一起去。”
事涉隐私,二位嬷嬷原本不想惊动人,但半路发现夏安跟了过来,两人不得不寻个僻静处停下等他。夏安赶上来,笑着低声道:“多谢嬷嬷等我。”秦嬷嬷索性直言:“夏右金吾,你前途远大,这事还是装不知道为好。”夏安道:“嬷嬷这话错了,我既然是昭阳宫的人,前途自然就系在才人娘子身上,娘子好,我才好。”
两人仍不敢信他:“你是大家公子,又不是我们这些宫女太监,随便去哪里都有好前途,何必冒险?”夏安笑道:“那就当我年少轻狂吧。”又劝道:“我出来是找好了借口的,也没叫旁人察觉。朔曙门那里侍卫我熟,这事不管结果如何,现下都得尽早堵了悠悠之口,不然满宫的宫女太监到处乱传,可要怎么办呢?”
两人见他说得有理,便答应了,三人刻意挑着僻静小道走,悄悄赶到朔曙门附近,压根不用托人打听指认,门口那里正在闹着呢。
“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娘娘的亲爹!快叫她出来见我,你们这帮龟孙王八蛋,敢拦着老子不让进?”
秦嬷嬷小声说:“我单独先去探探口风,你们在后头别叫人看见。”刘嬷嬷点头:“我明白,秦姐姐只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