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成意不回来吃饭,程希便失了做饭的兴致。
下班后,主动留在医院陪值班医生加了会班才走,出医院大门时,夕阳像一颗焉儿掉的橙子黯淡无光隐没在天际,云层有气无力透出最后一点薄光,天的另一端,一枚镰刀状的月牙儿已显出淡淡的影子来了。
天快要黑了,程希这才察觉到饥饿感,摸了摸肚子,快步向停车场走去。
广州的夜晚好亮,好像银河中的星星都掉落到了人间,一伸手就够着了。程希看着那些从眼睛里一晃而过的灯流,觉得身体好像飘了起来,抓住一颗落下来得星星的尾巴回到了天上。
魏成意现在应该已经在吃饭了吧?他身边坐着谁呢?是唐婉吗?
一直以来,程希都没那么在意林舒的存在,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对于唐婉就不同了,她很在意,非常在意。
唐婉温婉大方,端庄高雅,最重要一点,她从未发现唐婉纠缠过魏成意。有那么一两回,她碰到过魏成意与唐婉通话,具是公事公聊,末了唐婉再温声细语关心一两句最近忙吗?身体吃得消吗?要好好吃饭哦,便干净利落挂断了电话。
落落大方毫不隐瞒自己的心意,但又进退得宜,从未给对方造成过一丝的困扰。比起林舒的咄咄逼人,唐婉知书达礼,实在让人讨厌不起来。
眼里的光深深浅浅,忽明忽暗,就在程希叹了口气的功夫,右侧方一辆车突然加塞朝她别了过来,等她反应过来时,即将要撞上对方半个车身了,惊慌中下意识快打了把方向盘,车子瞬间漂移带着她向左侧一辆躲避不及的车辆重重撞了上去。
与此同时,在遥远处的一座平顶山庄里,灯火通明,照耀着奢华复古的美式屋子更是金碧辉煌。魏成意举杯侧站在自己的座位上,身旁是同样姿势的唐婉,他们朝着同一个方向,餐桌主席位上的魏国雄与唐德邦,而两位夫人则笑吟吟慈望着这一对佳人。
“哥,这杯酒举了这么久,你要不想喝,弟弟我就替你喝了。”魏成君手撑着下颚,另一只手松松散散握着支筷子,有一下没一下敲击着桌面,一副慵懒模样。
魏国雄警示了眼,他立马放下筷子,讪讪端坐了起来。只是一双眼却向魏成妍飘了过去。
魏成妍执起酒杯漫不经心轻晃了晃,站起来,嫣然一笑道:“这杯酒有这么难喝吗?大哥不怕,妹妹我先替你打个头阵。”说罢,朝着主席方位上的几位长辈,遥遥一敬,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饮罢招招手,唤来一旁的阿姨,替她斟酒,对着魏成意一敬,又是一杯见底,“大哥,这杯呢,是妹妹祝你生日快乐。爸爸备下的酒从来都不错,好喝。”
魏成意淡淡一笑,手上却没有回敬的意思。魏国雄沉下了脸,唐邦德脸上也挂不住了,执起酒杯自抿一口,皮笑肉不笑道:“没看出来侄儿还是个皮薄之人,两个人在一起,一个皮薄另一个就要皮厚,这样才能过得久,可我们婉儿却也不是那皮厚之人,爱贴人冷屁股。”
“哪儿有这么回事呢,男人啊,在自己喜欢的姑娘面前脸皮才是最薄的。不信,邦德哥回顾回顾跟嫂子的日子,瞧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何姨站起来,走到唐邦德身旁,屈身替他杯中少的那一口斟满了。她本就长相柔美,此时一双含笑眼更显得她无尽温柔,拂去了桌面上压抑的氛围。
“可成意啊,到底你是男孩子,再怎么害羞也别忘了小婉还在一旁等你呢,该主动点时还是得主动点。不然好女孩就要被别人拐跑啦。”何姨款款走到魏成意身旁,轻拍了拍他的肩温和道。余光瞥见魏成君似又要开口,淡淡扫了一计过去,那边便收了口。
魏成意仍未做声,贴身处的手机却呜呜震动了起来,他掏出看了一眼,便放下酒杯,对着桌上所有望过来的目光致了声歉,走到了屋子的角落处。等挂断电话回过身时,唐婉两手各执着杯红酒站在不远处盈盈笑望着他。
“成意,一杯酒而已,不必当着众人面让魏伯父难堪。”唐婉走近一步,递了杯酒到魏成意手边,温柔道:“我知道你对我无意,更不用说与我结婚了,只是像这样忤逆父母之意的事,还是私下与魏伯父关起门来对峙吧。今日由魏伯父做东,以魏家名义盛邀了我们唐家,到底不只是顿寻常家宴。”
见魏成意不为所动,她又接着道:“成意,你该明白我的意思。”
唐婉仪态优雅,说话间耳垂上吊着的两枚流苏耳环拂都不曾拂动一下,魏成意望着她那张精致的脸庞,脑海里却全是一张清丽素净的面容,他低下头,凝视着唐婉递过来的那杯酒,半响,抬手接住了。
程希还在广州,便是他的顾虑。
这副画面,落在魏国雄一众人眼里,却比他俩同心敬酒还要叫人欣慰。
“邦德兄,你瞧,我们百般劝都抵不过小婉一声哄,这两孩子处地好着呢,哪里需要我们做长辈的瞎操心。”何姨捂着嘴柔柔笑了几声。
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下来,魏国雄举起酒杯,唐邦德也举起了酒杯,这杯酒,是敬的那即将要拧成的一股绳。而何姨与唐夫人抿的那口,则是夫唱妇随。魏成君与魏成妍自然也举起了酒杯,只不过他们畅快饮下的那杯,叫做看戏。
其实任谁都看的出来,这是一出被逼上梁山的戏码,可又会有谁在意呢?牺牲的,不过是一个人的不如意。
魏成意还是走了,喝完那杯酒,在众目睽睽之下欠了欠身,步履匆匆离开了。
唐婉盯着身旁那个空位发愣,耳中还弥漫着他最后的声音。他同她举杯共饮,饮地毫不犹豫,干脆利落,放下酒杯那一下,就像晚霞总是忽然袭来,他的耳朵也是骤然红了轮廓。他大抵对酒精有些轻微过敏,这一点,她老早前就注意到了。
她笑着坐了下来,深情凝望着他,而他却依旧站着,身姿挺拔。就这么一站一坐之下,他们之间便生出了无限距离。
他笑了一笑,染了丝酒意,面色微红,很是好看。她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好奇他即将要说出口的话,存了些莫有的期待。他说,抱歉,公司突然出了点紧急状况,我得赶回去处理,还请见谅。说罢,自罚了一杯离去了,眼神没有任何留恋的离去了。
席上有了些窸窸窣窣的响声传来,有人忙着打圆场,有人忙着装大度,还有人忙着看戏。而她,忙着抓住他离去的背影。
哪里是什么公司,她分明听见,是场车祸。
在一片轰鸣的喇叭声中,程希从漫天的黑色中睁开了眼。
“您没事吧?”
程希除了受到了些惊吓,脚扭了一下,并未受什么伤,车上的安全系统做的很好,在发生剧烈碰撞的那一刻,前后左右的安全气囊几乎在同一时间蹦了出来,将她上半身全方位包裹了起来。她一瘸一拐走到那辆被撞到车身严重凹陷变形的车窗旁,焦急向内探查车内人员的安危。
程希轻轻舒了口气,好在车内仅司机一人。他身子还匍匐在安全气囊上,惊魂未定,一双手仍死死仍拽紧了胸前的安全带,没瞧到出血点,四肢仍能活动,看起来似乎也只是受到了点惊吓
听到声音,小伙子才回过神来,程希替他打开门,将他搀扶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