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梨亭将小二送来的晚饭一点点喂给路遥。路遥本没什么胃口,可见得殷梨亭溢于言表的担忧难过,倒也强打精神吃了些,随即很快便昏昏欲睡。看着路遥昏昏沉沉的睡过去,殷梨亭眉头紧紧皱起。路遥身上寒气这些日子有增无减,他又怎会察觉不到。白日里尚好些,到得夜里寒气发作起来却是愈发厉害,无法入睡。无论服用多少安神药物,甚至他几次点她睡穴,过不得片刻便被由内而散的寒气冻得醒过来,将被裘都染得冰凉。每到这时路遥都入昔日武当后山寒潭那夜一般,下意识的往暖和的地方凑。于是几乎一来二去,每晚路遥都如同抱着暖炉一般躲在殷梨亭怀里。此时殷梨亭哪里顾得上腼腆脸红,更顾不上所谓礼数了。昔时寒潭之畔,殷梨亭心中是忐忑不安无法入睡,而今时却是忧心忡忡彻夜不眠。
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路遥,殷梨亭轻轻抚过她冰凉脸颊,“小遥……”
——
如此这般,两人到得嘉兴南郊的竹谷之时,已经是第七日上了。
殷梨亭抱了路遥,沿着她所指的山间小路蜿蜒而行。那竹谷位于一处山坳之中,外面依山势设了八卦阵法掩人耳目。对于自小长在道家的殷梨亭而言,这八卦阵法并不难破。一进了竹谷,殷梨亭四处环顾,颇为惊讶。此处四面环山,谷内碧竹猗猗,于秋末冬初仍旧翠□滴。山谷一侧有山泉由山壁流出,汇入谷中石潭。潭边有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向谷内。放眼望去,小路尽头是三间竹屋。
路遥打起精神向殷梨亭微笑道:“六哥……如何?不比……咳咳,你们武当差吧……?”
殷梨亭轻轻拍了拍她后背,应道:“灵动韵致,确是水土养人。”
“那,咳咳……那我就……不谦虚啦!”
殷梨亭心知路遥说笑是未免自己担心,微微叹息,“小遥,你好好闭目养神,莫要说太多话。”
路遥却是伸手去摸殷梨亭的眉心,“唉,六哥,你再这般叹气……我都要去找找有没有……咳……治叹气的法子啦……”
殷梨亭这时已经抱着她到了竹屋前,推开屋门,但见得屋内桌椅塌几一应俱全,均是竹制。右边卧房之中竹床竹柜梳妆小台更是清雅精致。左边则是书房,书柜与书桌之上横七竖八的摆满了各种书籍,殷梨亭一看便认出路遥定然在这里住过不短的时间:所居之处必然是书房最乱,书房窗下必然是曝晒草药的药架和药炉。殷梨亭眼下顾不得别的,将床上清理一新,把路遥仔细在床上安顿舒服,随即取来书房中全部武学书籍。路遥多年前就对武学这东西未曾上心,三天打渔两天晒网,根基甚浅,如今连书都记不得是哪本。殷梨亭将书一本本递过去,让她指认。他见得这许多武功秘笈心中极是惊讶,盖因无论掌法指法还是剑法,打眼一看三两页便知是极高明的功夫。然则比起惊讶,殷梨亭心中却更是涌起极大的希望。会有如此精妙的招式,内功自然也绝不会差。
直到殷梨亭将一本浅蓝色的小册子递给路遥,路遥看了两行,声音一跃:“六哥……就是这个。”
殷梨亭大喜,连忙接过细看,读了半页,蓦然抬头看向路遥,“小遥,这功夫你怎可不好好练啊!”
那书上字体清秀古雅,规规矩矩的写着:“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其意博,其理奥,其趣深,天地之象分,阴阳之候列,变化之由表,死生之兆彰,不谋而遗迹自同,勿约而幽明斯契……”
第八十八章 三焦乱阴阳
给路遥一本医书,她翻上两三个时辰就能看完,然后兴高采烈的给出自己颇是独到新鲜的评价看法,乐此不疲。然则给她这么一本讲述内功心法的书,她翻不得两三页便没了兴趣扔在一旁了。这本未写书名的《九阴真经》本来便是武学中最为精深的内功心法,甚是复杂难懂,也是给稍有些内功根基的人修习的。当初路遥看个三五页实在不懂,按照那经脉运行的方法试了试,觉得摸不到什么门道,便也不愿花力气,丢在了一边,自顾自的收拾草药去了。于是竹谷中几年下来,配有图解的精妙招式会了不少,而这内功却委实少有进境,拿不上台面。
殷梨亭和路遥不同,他出身武当,自幼受得张三丰及诸位师兄精心教导,年纪虽轻,但武学之上见识委实不浅。将这心法粗略读过一遍,便看出这功夫乃是极高明的心法,甚至丝毫不弱于武当九阳功。这书行文不长,而最让他高兴的是这书专门有一章,名为“疗伤篇”。一读之下,殷梨亭极是高兴:“小遥,这心法端的高明至极!疗伤一篇的心法你可会?用这里面所述的方法,我当可助你化去经脉中的寒气。”
路遥见得殷梨亭如此兴奋神情,无辜的眨了眨眼,更加断定这心法到是给了殷梨亭的好。他看了几眼,领悟的估计就比自己练了几年的还要多得多,因为她甚至都不记得书里还有什么“疗伤篇”一类的记叙了。
殷梨亭见得路遥摸了摸鼻子,一脸无辜的表情,便知她定然是未曾读懂过这书。看着她吐舌头的模样,微笑着摸了摸她头发,解释道:“不会也没关系,我讲给你听便好,这篇很是简单并不难学。”言罢和路遥并肩而坐,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密密裹了皮裘,随即一字一句开始给路遥讲解疗伤篇里面所记述的经脉运行的方法。他教授梅寒兮的时候,秉承了当年俞莲舟授他武艺时不苟言笑的风格,当初看得路遥直眨眼。如今教路遥,反倒有点如哄小孩子一般,字字句句生怕她有一丝半点不明白,轻声细语讲的极为仔细。
路遥内功修炼浅薄是因为这书让她看得云里雾里不知所谓,并非因为愚笨。如今殷梨亭讲的事无巨细,深入浅出,加之路遥若有不解张口便问,是以过得一个晌午,这疗伤篇竟也真的被她弄得明白了。
“以小遥你自身内力修为而论,一时半刻还不足以化去体内寒气。我们便依这书上所记的方法,我将自身真气由你少阴心经和太阴肺经二处推入,助你按书上所述来引导真气,将其散如各处经脉,再以化气之法而为便可。”说着安慰的轻轻拍了拍仍旧有些犹豫的路遥:“小遥你莫要担心害怕。疗伤时候你我双手不离,你真气运行之中有任何问题,我都可以随时查知,从头到尾我都会帮你,自是不会让你一个人做的。”
路遥听得殷梨亭所说,思虑半晌,开口笑道:“六哥,这办法……咳,好是好,可是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问题是……我肚子如今可是饿啦……咱们,咳,能不能先弄些……咳,吃的呀?”
殷梨亭扶她躺下,“好,你先休息一会,我去去就来。你想吃什么?”
路遥正要开口,却听得扑棱棱几声轻响,一只信鸽飞了进来,落在窗棂上。殷梨亭认出这是秋翎庄的信鸽,伸手一探,将鸽子腿上的竹管摘下,取出里面纸卷递给路遥。纸上两行字,路遥一读,向殷梨亭笑道:“六哥……咳咳,这吃的自己送上门来了啦……”
殷梨亭听闻下意识的看向那颇是肥硕的信鸽,心下琢磨要路遥开个药膳方子就着炖了,倒可滋补身体。谁知那信鸽竟然“呜咕”一声,扑棱棱的从殷梨亭手中跳到路遥枕边,扭了屁股对着他。路遥拍了拍那信鸽,笑道:“咳,不是它……是洪叔送东西来了,咳咳……如今就在谷外八卦阵前。”
殷梨亭这才明白,想来是傅秋燃接到了路遥前些时日的急书,连忙派了人来。他替路遥掩好被子,“小遥你好好躺着,我去谷外带了他们进来。”
路遥点点头,见他一路展开轻功去了。一扭头,看到床上放着的书,微微一叹皱了一双秀眉。这些天她已然能感到寒气使得经脉运行愈发凝滞,针石不及。而更让她担忧的是原本因为被四散入经脉而变得稀薄的寒气如今竟然隐隐有越来越浓的趋势。殷梨亭不懂医道,亦不敢为她以真气压制幻阴指的指力,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