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众人见了殷梨亭与路遥打远处并肩而来,只见清朗夜色之下两人宛如身披月光,无不在心中赞叹。一旁宋远桥与张松溪对看两眼,微微含笑。路遥这时候没空注意别人如何,以她的概念来讲,自己是迟到了便是不对,不禁瞪大了眼睛看了殷梨亭一眼:怎么不告诉我迟到了,还一路和我慢慢走过来。
殷梨亭垂了双眼,全当没看见。
路遥无奈,连忙上前一步向张三丰行礼,道:“路遥来迟,张真人和诸位莫要见怪。”
她虽是张三丰请回山来的,但是这些日子的确也没见过这位近百岁的老者几次,每每提及,都听殷梨亭等人说师父常常闭关,很少出来 。
张三丰此时却是看着路遥笑得极是高兴,“不怪不怪,路姑娘梳洗打扮,我这小徒自是等得。”
路遥心道冤枉啊冤枉,哪里是我梳洗打扮耽误的时间,分明是您老这徒弟走起路来像蜗牛,这么多年轻功都白学了么……
路遥自到了亭子里就觉得气氛有些诡异,尤其是张三丰刚才微笑捋须同她讲话的模样。摸了摸鼻子,觉得堂堂武林北斗和武当七侠,也不至于拿她一个小大夫如何,于是赶紧捡了空着的椅子坐了。却听张三丰继续道:“路姑娘兄长却是客气,路姑娘在武当山上为岱岩费心诊治,令兄却还赶着中秋给老道送了不少东西,着实让我武当受宠若惊啊!”
路遥问眼张大了眼睛:“我兄长?呃,您是说秋燃么?”路遥被这位忽然冒出来的兄长搞得有点莫名其妙。她和傅秋燃很少兄妹相称。
宋远桥见路遥一副很是摸不着头脑的模样,遂解释道:“傅庄主今日一早,派人送了不少礼物上武当山,说是权作拜山,并说路姑娘寄居武当山,托武当妥善照顾。其实本是我武当有求于路姑娘,那里敢说照顾二字。”
路遥闻言双眉微挑,不明白秋燃是在搞什么名堂,难道想要联络一下关系?秋燃什么时候对江湖感兴趣了?正自琢磨,却听得宋远桥道:“路姑娘,这位你还没见过,这是内子范氏,以及小犬青书。”
路遥刚才一进亭子,就注意到宋远桥身边坐了名中年女子,三十六七的年纪,微微富态,眉目间看得出年轻之时想必也是清秀女子。而她旁边坐着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端的粉嫩可爱,此时正睁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路遥。
范氏起身向路遥敛衽为礼,“路姑娘。”
路遥忙道:“路遥见过宋夫人。”正想同样还以女子礼,想起秋燃对自己行女子礼的评价,遂而还是长揖为礼。范氏不以为意,一旁莫声谷倒是笑道:“我还以为路姐姐同我们这群江湖人才执男子礼,没想到竟同大嫂也是这般。”
路遥耸耸肩道:“秋燃当年说我一行女子礼,那动作立时让他胃里难受得紧。所以我才不愿意祸害别人的食欲。怎么,小七想体验一下食不下咽的感觉?”
一句“食不下咽”让莫声谷想起了当初俞岱岩房中那顿生不如死的早餐,连忙摇手,“不不,路姐姐这礼行的好看,这样最好,潇洒豪爽不同俗流,千万莫要换、莫要换。”同样知情的俞岱岩不禁笑出了声。
这时宋青书也学着大人模样冲路遥抱拳道:“青书见过路姐姐。”张松溪笑:“青书,你须得叫路姑姑。”
路遥两辈子加起来也没做过姑姑,正想说没关系,还是路姐姐好听,却忽然想起莫声谷也管自己叫路姐姐,总不能让人家错了辈分,她是不在乎,可是武当从上到下恪守礼仪,怕是辈分看得重,于是摸摸鼻子,随他去了。
谁知小青书却跑了过来,细声细气的道:“路姑姑你好漂亮,你可不可以抱抱我?”
路遥好笑,心道这小家伙好生会讨女孩子欢心,将来长大怕不是个风流种才好。于是弯腰把他抱在腿上,逗他道:“路姑姑哪里漂亮?”
小青书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道:“哪都漂亮。眼睛最漂亮!”
路遥笑得更开,继续问道:“那路姑姑和你娘谁比较漂亮?”
这问题对于小青书来说委实有点难,看着亭中众人都在看他,于是道:“路姑姑和娘一样漂亮。”这话让众人无不大笑。
路遥这些年在外奔波,年年中秋都会回秋翎庄同傅秋燃同过。今年却因为给俞岱岩疗伤而归不得,心下多少有些遗憾。不过想想来日方长,也不在这一年,继而释然。更何况秋燃非但没有表现出不乐意,反而似乎上赶着让她留在武当山,这让她怀疑秋燃是不是另有什么图谋。不过能体验一下武当这种灵秀之地的中秋月圆,她倒也觉得新鲜。尤其是她以前行医,虽然多少救治过一些江湖人物,却对所谓的江湖没什么完整的了解;懂得些武艺不过是用来防身而已,几乎就没有动用过。这次倒是得张松溪给她细细讲了江湖门派掌故名人轶事,听得颇是津津有味。路遥一开始还以为张三丰加上这六个徒弟聚在一起,总会讨论些拳脚剑法轻功内力这些东西,自己一个连内力只够支撑三五里地的家伙坐在这里岂不会无聊。谁知张三丰师徒这一聚,只是或天南海北或家长里短的闲聊,就连一向沉默严谨,喜怒不形于色的俞莲舟谈锋也是很健,全然不若平日里只是点头摇头,开口均是授艺之时的模样。
傅秋燃的见面礼到让武当诸侠很是好奇路遥与秋翎庄的关系,见俞岱岩与张松溪询问,而一旁几人也都看着她,路遥耸耸肩笑道:“我和秋燃不是亲兄妹,不过比亲兄妹关系更好吧。”
“义兄妹?”莫声谷好奇。
路遥摇摇头,淡淡道:“我从小懂事起,就和秋燃是玩伴。那个时侯,我们两家住得近,再加上若长,三个小孩子经常打打闹闹,过得自在。七岁那年,一场天灾发生在我家乡,一夜之间死伤无数。我的父母双双故去,那个时侯秋燃和若长的父母也在灾祸中去世。从那以后,天下之大,却唯得我们三人相识相知,于是三人便一直相依为命形影不离。三个七八岁的小孩子,在世上生存下去不易,但是生活艰苦多舛之中却生出无比的恩情。所以说我们算是亲人吧,虽然没有血缘,但是这么多年下来,情分远胜亲生兄妹。后来我们更是同门学艺,从不曾分离。许多年来人世变迁,已经无法详说,不过终究还有我与秋燃同处为伴。直到这两年,秋燃一心经营秋翎庄,而我一心行医游历,倒是聚少离多。”
在座除了张三丰活了近百年可谓阅尽世事以外,众人闻言无不悄然。一直以来见路遥行止气度颇是不凡,而略一打听便知秋翎庄在江南一带商界的累累盛名,几人一直以为路遥若不是秋翎庄的大小姐,至少也是世家名门。却没想到不仅路遥,连秋翎庄庄主傅秋燃也都是孤儿。
张松溪从殷梨亭那里约略听说了一些傅秋燃与路遥之事,却不知道后面竟有这么多往事,良久道:“小路,对不住,中秋之夜却让你说起这些伤心之事 。”
路遥摇摇头笑道:“这不算是伤心之事,虽然父母不在了,但是能得秋燃和若长这样的情分,一辈子相互扶持灵犀相通,怎么算得上是伤心之事?如今想来当时年幼之事,有爱无恨。张四哥无需介怀。”
张三丰呵呵一笑,“有爱无恨,路姑娘这话好。松溪,这世事本就难料,祸福之间难说得很。所谓祸福相倚,其实并非仅指祸福总在一同,而是有时同一件事,有人看到的是祸,但是转眼看看,或若是福也说不定。你们师兄弟莫要拘泥了。”这话一语双关,明里再说路遥,至于或有什么另指,各人心中却都有一番不同滋味。
张三丰的话,却让路遥看向了俞岱岩。想起那日殷梨亭告诉自己俞岱岩因屠龙刀而伤,张翠山因俞岱岩而不知所踪。这几年武当两件大不幸之事皆尽于此,却不知道若是自己医好了俞岱岩,于他是祸是福?于武当又是祸是福?忽然便觉得医者这个角色越发有趣,却也越发难做。
此时不知是谁提起了几人儿时的趣事。当年宋远桥、俞莲舟与俞岱岩入门甚早,如今年长几位师弟不少,无从考究。至于张松溪往下,年不过二十有余,均是四五岁模样便被张三丰带回了武当山,彼时年幼,自然各类好笑之事无数。于是一晚上,路遥颇听到不少武当派的内部辛密。诸如张松溪张翠山两人从后山抓了只狗养在紫霄宫里到最后发现其实是只狼差点被抓花脸;殷梨亭与莫声谷随手拿了个玉盆装捡来的乌龟结果那玉盆正好是峨嵋派送给张三丰做寿礼的羊脂白玉承尘净水坛;张翠山带着两个师弟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