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然分手刚开始谁也没敢告诉,李勤也一直在纠缠,惠然拉黑了他所有联系方式,李勤打不通电话就到她家楼下和公司蹲人,搞得惠然有家也不敢回,车也不开,天天坐公交上下班。惠然赌李勤不敢找陈建业,她找到宋允书,暂定了五天的陪遛弯做饭业务。这几天惠然一直住在护理院宿舍,和陈建业通电话的时候一切正常,果然李勤没有贸然闯到家中。晚饭时间,护理院的厨师就是院长,院长身兼二职,现在院里人不多,他一个人做饭暂时能搞定。晚餐非常丰富,只是惠然没什么胃口,筷子一直在米饭碗里戳戳,也不动一口,田蓉看不下去,没好气地提醒她:“不能吃就别吃,浪费粮食。”
饭桌上一下就沉默了,院里的人都知道两人不和,不过似乎是田蓉单方面的,惠然和院里每个人都混个脸熟,虽然不太熟悉,但对她也都是好评。出乎意料的是惠然没什么反应,好似没听到这句话,田蓉依旧皱着眉头盯着她,张子明坐在田蓉旁边,将惠然的失神完全收入眼中,用胳膊怼了田蓉一下,示意她别管继续吃饭。直到惠然离开食堂,饭桌上才恢复往常的轻松,张子明劝田蓉;“你老和一个小孩较什么劲呐。”
旁人附和道:“对呀田姨,惠然挺好的呀,你为什么不喜欢她啊。”
“你们都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根本不是真心待在这里。”
又有人回:“她本来也不是咱的人呀,她就是来工作而已嘛。”
“您不能对人家有太多要求的。”
田蓉“啪”地放下筷子,一个个都护着惠然气的她也没胃口,“我不吃了,你们吃吧。”
“什么情况呀这是。”
“行了行了,”院长张子明安抚众人,“不用管他们,咱吃咱的。”
惠然一个人坐在前院的躺椅上,忧郁地望着星空,多倒霉啊,明明是自己提的分手却连家都不敢回。究竟是不敢回家,还是怕面对某个人会心软,只有惠然自己知道。“惠然,在干嘛呢?”
张子明站在长椅旁的道路上,手里拿着一瓶牛奶,递给惠然,“晚上没吃饭,喝瓶奶吧。”
惠然向他道谢,接过牛奶在手里转来转去,低着头继续失神。“在想什么?”
张子明一直将惠然当身边的孩子看待,惠然住在院里三四天,之前从来没有这种情况,惠然家里还有爷爷,放心不下,即使路程远也要每天往返,在院里住的最长时间也就两天。但如果真的是陈建业生病的话,惠然就更不会来院里了。惠然对着他勉强笑笑,说道:“没想什么。”
感情的事情也只能自己去消化,别人说得再多也没用,惠然决定的事情,从不轻易改变。“行吧,”惠然不想说,张子明也不勉强,“有需要帮助的尽管找我。”
“我知道了院长。”
“惠然,你怎么这么晚还在这?”
葛玉从大门口走进来,看到惠然惊讶地问。“有点事情,”惠然巧妙地避开她的问题,问,“你怎么这么晚还来?”
“哦对,我爷爷要带我去抓爬蚱,你要去吗?”
“爬蚱是什么?”
惠然这才注意到葛玉手里拎着个黑色袋子,完全与夜色融为一体,不仔细瞧根本看不见。“爬蚱就是知了啊。”
“啊界溜龟儿(蝉幼虫)啊,行我去!”
抓界溜龟儿是惠然小时候才有的娱乐项目,经常和村里的同龄人晚上去树林里找,树林里有各种喇腿的草,夏天穿的又是短裤,经常回家之后腿被磨得红肿发痒。但就算这样,惠然也还乐此不疲,在没有手机娱乐的那个年代,摸界溜龟儿是全龄人的娱乐项目。“好呀,”葛玉注意到惠然露小腿的裙子,贴心地提醒她:“你去换条长裤吧,林子里草多蚊子也多。”
“好的,那你等我一会儿。”
“行,我先回我爷爷房间,对了院长要去吗?”
张子明委婉拒绝:“不了,我还有点事情,你们去吧。”
“好吧。”
惠然回宿舍换衣服,翻遍了包也只找到一条阔腿裤,惠然喜欢穿裙子,她不怎么出外景,穿裙子没不方便,台里也没有穿工装的要求,所以家中衣柜里夏季衣服全是各种各样的长短裙。就这一条阔腿裤,还是李勤不知道什么时候装在里面的。惠然甩甩脑袋,怎么又想到他了,“不能想不能想。”
惠然换好衣服下楼葛玉他们已经在大门口等她了,惠然小跑过去,葛玉从手里的黑袋子里拿出一个手电筒给惠然,惠然接过向葛建业问好。“小嫚恁爷爷怎么没来?”
惠然现场编理由:“我突然来的没告诉他。”
“哎呀别说那些了,”葛玉走在前面催促他们,“快走吧。”
葛建业浑浊的眼睛看着惠然,年纪大了,又得了癌症,葛建业的眼睛已经不甚清明,但说话还是干脆,只是有些囫囵,他叮嘱惠然:“跟我后边,别走丢了。”
或许是和自己爷爷相同的名字,又或许是和陈建业差不多的性格,惠然面对葛建业总有一种亲切感。惠然望着葛建业的背影,总感觉比上次见他时要瘦削太多,食道癌的痛苦在于,病人还没有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却已经不能自己进食了。而葛建业,今天正式开始通过静脉输入营养液,这也就代表着,他的身体会一天比一天虚弱。葛玉讲过,葛建业在知道自己病情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或许他早就察觉到,自己生病了。葛玉也曾想过,为什么当初葛建业会那么不顾阻拦的要来东山市,可能是他的身体在提醒他:你活不了太久了。于是他的大脑对他下达了命令,要来东山市看一看自己三四年未见的儿子和孙女。葛建业也曾对葛玉说过:“你们一家人走了,我在家里一直想,要是再来一遭,是要了我的命啊。”
从小带到大的孙女们,说走就走了,因为各种原因也见不上一面,葛建业在家一直思念他们,他只会用老年机,连张照片都看不到。直到有一天,他的大脑响起警报,驱使他要来东山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