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之所以惊讶,是因为率先开火的反而是炮火孱弱的海盗。
轰!轰!轰!
海盗们用使用小型火炮向着突围的战舰发射着炮弹,因为距离太远,准头太低,大部分炮弹都落在了船只周围,溅起的水花在这恶劣的天气中丝毫不明显,舰队穿破雨幕与巨浪,坚定的向着西锚地之外的地方前进着。
与海盗们反击的舢板、小船相比,东方号和伶仃岛号无疑是堡垒一样的存在,而且速度也远超对方。
在战舰上,商社的士兵们对于海盗的反击不以为意,一直到一团橘色火花在瓢泼大雨之中炸开,那是一条海盗的小船误操作火炮导致了殉爆。
“装填弹药,准备肉搏!”
在东方号的露天甲板上,英吉利炮手用沾满了水的鬃毛刷子清理着火炮的炮膛,把一袋一袋的霰弹装填其中。现在双方是处于对冲状态,海盗尤其擅长接舷战,肉搏是不可避免的。
等到双方靠的近了,东方商社的三艘战船仍然维持着静默状态,事实已经证明,海战,尤其是接舷海战,使用火力的时间窗口并不太大,第一轮开火尤其的重要。
但海盗们已经开始投掷燃烧弹,使用弓箭投枪攻击了,高高的舷墙形成的防御,完美的保护了舰队的士兵和水手,一直到发出咚咚的撞击声,海盗的小船与舰队发生了碰撞,这便是开火的命令。
“射击,射击!”
陈六子满身甲胄,却展示了他足够大的嗓门,他手持一杆火绳枪,用斗笠和雨披小心保护着火绳枪的后部,但空气实在是太潮湿了,因此当一个海盗顺着绳索爬上来的时候,陈六子手里的火绳枪不出意外的熄火了。
他没有拔出配在胸前的燧发手枪,因为陈六子也无法确定那玩意是否合用。
拔出刺刀,塞进枪口,陈六子把刺刀狠狠的刺进了敌人的小腹,那个赤裸上身的家伙吃痛,抱住了陈六子的刺刀,连带着尚未插稳的刺刀一并摔了下去。
没有了刺刀的火绳枪连烧火棍都不如,而海盗已经蜂拥而至,他没有拔刀,而是摘下舷墙上的一面圆形藤牌,守护在了炮手的身边。
因为重心问题,六磅炮布置在了最低矮的露天甲板的中间,相对于高高如城堡的船艉楼和船艏楼,这是最容易爬上来的地方,陈六子一手藤牌,不断的把一个个露头的倒霉蛋推下去。
忽然脚下一震,炮手终于完成了炮弹发射,陈六子亲眼看到飞扑而来的两艘舢板和一艘长龙被击中,那些小船,在这么近的距离上,哪怕面对霰弹的射击都无法抵御,大雨破坏了炮弹的发射,但敌人距离太近了,每一次成功的发射都无疑是顶在对手的脑门上开火。
霰弹好似暴雨,但胜过暴雨,这些铁球、铅弹,在炮膛之中,被爆燃的火药激射出去,可以打碎遇到的一切玩意,其炸起来的水花,好似这片海洋都在沸腾。
战场上的形式是双方在对冲,处于第一战位的旗舰东方号成为了众矢之的,无数的海盗围攻攀爬,而大雨降低了火器的效率,但每当部署在甲板上的火炮爆发出怒吼,都会让给予海盗致命的杀伤。
在最危险的时候,是处于末尾的帝王蟹号快蟹船,超车来到近前,先是用撞角把一艘舢板撞碎,然后用装填了双份霰弹的四磅炮在侧后清洗了东方号的侧甲板,这是唐沐的命令,虽然他也知道自己的炮击可能会打中自己人,甚至伤害到大掌柜的结义兄弟,但唐沐依旧下达了这个命令。
遥远的香港岛上,暴雨和火光映照在了石壁那苍老的脸上,在大雨之中,这个五十五岁的老海盗一言不发,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一尊石雕。
但眼前发生的战斗对他来说,是难以接受的噩梦。
原本雨夜来临,让年迈的他可以在纷繁复杂的生活中好好睡一觉,但后半夜忽然响起的炮声,惊醒了好不容易睡下的石壁。
当他睁开眼,来到窗边,看到的是自己那十几艘大型商船和武装船被敌人的重炮袭击,然后是水手的纵火,继而爆炸、沉没、搁浅。
而东方商社的战船同样炮击了徐贵相和马玄生的大船队,似乎越是藏在深处的船队,越容易遭遇袭击。
敌人是从东水道来的,从鲤鱼门进入的。
于是,三家海盗发动了反击,最后连武大会也参与其中。
至少有三百艘小船进入了西锚地,像是三百头饿狼一样,撕咬那三艘巨鲸一样的战舰。
蚁多咬死象,这是近岸战斗的铁律。
强如荷兰人的舰队,在福建沿海,也不是被郑家的小船打败吗?更何况敌人冲了自己的巢穴,处于四面保卫之中。
但眼前发生的一幕并非如此,那三艘大船从以最快最凶猛的速度冲击着,尤其是为首的东方号,宛若开了嘲讽一样,吸引了上百艘小船的围攻,却轻易击溃这些饿狼。
围攻并未让东方商社的舰队停止,大船拥有合适的风速,占据上风向,冲锋起来绝对不是舢板小船可以抵挡的。
随着舰队的全速突围,最艰难的战斗已经过去了。
尤其是登上战舰的海盗被杀死、推下之后,两边船舷的甲板炮终于获得了自由发射的权限,舷墙上的回旋炮也是如此。
炮手们越发沉住气,他们并不瞄准,而是看着一艘艘的小船送到炮口,当视野之中全是敌人的时候,在喷吐出夺人性命的烟火和金属。
舢板和长龙的动力大多来自于桨手,这种小船没有船舱,所有的桨手都暴露在空气中,也就容易被铅弹打到。
往往一两个桨手被打死,就会让小船控制不住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