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泥人”谈至末尾,眉心紧紧皱成一个“川”字,
“严家而今只留下了一个疯疯傻傻的严绥还窝在那穷巷木屋里头跟野狗争食度日,时常被抓咬得满身血痕,瞧着比我更残破些。
五郎生前最瞧不得严绥受委屈,此番去得如此匆匆也没能给他寻好后路,若是他在天有灵知晓严绥落得这般境地定是死不瞑目的。
你们若是念着严家五郎的好,因未能及时吊唁感到愧疚,大可去街末花一文铜钱买块热乎乎的白馍递给他儿子,也算告慰五郎了。反正我是没那闲钱的。”
江如温缄默良久,抬手摘下鬓间混白玉簪,送入”小泥人“掌中,“前些年胡乱买的,也不知值不值钱,但换两个白馍定是绰绰有余,算作今夜劳你多费口舌的报酬,若果腹过后尚留余钱,还请替我们给严五郎的儿子买块白馍。”
“小泥人”攥起衣角使劲搓了两把脏兮兮的手掌,将纹理间掺杂着灰土泥沙的肌肤摩挲得通红,而后毫不扭捏接过玉簪,应声道谢离去。
“严绥疯魔,是因为他们杀死了王挽姒,确切地说是杀死了王挽姒体内的母蛊。梦萦蛊不似寻常巫蛊,它对爱意极度苛刻,讲求不死不休,母蛊一亡,子蛊非但不会随之消亡,反而会将宿主折磨得不人不鬼,不断叫嚣引诱宿主自戕去陪伴已经消亡的母蛊宿主,严绥竟能活到今日,虽已疯魔,也属实不易了。”
向琅凝着他愈行愈远的背影,幽幽启口,言末又堪堪回神般方觉不妥,转眸察觉到少女沉静目光,拉扯着唇角勾出一抹温和笑意解释,
“自打听你讲起白山镇梦萦蛊一事,又见师弟仿佛身有异样,我曾于藏书阁彻夜点灯搜寻有关古籍,这才知晓。”
江如温不欲在荒芜野地久待,拎起裙摆率先循着长街映过来的微薄火光踱步,“那上仙可有搜集到梦萦蛊具体出自西域何方?”
“若羌、楼兰、于阗三地民间皆有少许相关传闻,具体不详。”向琅随之转身步离荒地,“此事多说无益,还是那句话,你既决心归凡,仙门秘辛还是少插手为妙。”
话音堪落,一抹明黄冲破夜色自苍穹边际随风游来,蜿蜒前行稳稳当当停于向琅额前,道出一语惊心动魄:“秋阳宗灭门,速回。”
仙族神都并不明分宗门,而是照着地域在内部划清界限,譬如青燕、渡仙坡,以青燕为中心,渡仙坡为最外缘,越近青燕者则地位越高。
仙门则不然,仙门中人并非纯粹仙族血脉,大多由肉身凡胎逐步修炼抱团聚成,此间夹杂少数仙凡双血者。
起初仙门由仙凡双血者统领,日月交替,山河演变,千万年修炼后,不少凡人的修为赶超仙凡双血者,不再屈服于被统领,而血脉中沾了仙族血统的仙凡双血也不甘于被凡人统领,古籍只稍稍点了一句“争执无果”,也不知是怎么一场腥风血雨的“争执无果”过后,仙门分帮结派裂为十五宗门,其中有奉凡人为宗主的宗门,自也有奉仙凡双血者为宗主的,至此凡人一帮与仙凡双血一帮才逐步握手言和。
仙门如今以紫云山为首,此外皓曦宗、璀错宗、九天门今夜被灭门的秋阳宗也位列其一。
初春的深夜凛然刺骨,厚沉墨天不知何时飘起了毛毛细雨,夹杂着早春的薄霜一道席卷在风中,簌簌往人颈间灌入密密麻麻的冷刺。
罗飒撑开心爱的灵泽仙伞立于主峰结界口焦灼跺脚,蹙眉握紧衣领阻隔寒霜,束起的青丝被湿冷夜风刮得凌乱,僵着脖颈远眺山外天际半晌,直到瞧见那抹银白鲛丝携一青衫少女在雨中御剑匆匆赶回,登时哑声迎上前,
“让我好等,你还知晓回来?宗主今夜忽而得到消息加之吹了凉风竟差些昏厥,此刻已被扶着躺下了,好在啼霜只道他是急火攻心又遇忽冷忽热,歇养两日即可。偏生是这时节宗主需得静养,我们一下失了主心骨,秋阳宗那般大的事该如何着手啊?”
“别急着惊慌,先带我去看看魂灯。”向琅收起古剑,不顾面上微凉细雨,长靴一沾地便步履匆遽朝殿中赶,“可有派人前去秋阳宗察探?”
罗飒哭丧着脸哎哟一声,含着泪花抬手猛拍一记大腿,
“哪儿敢啊?秋阳宗子弟充盈,整整数千人一夜间惨遭灭门,何等杀戮?若说没有预谋,你可敢信?这若是魔族诱敌入网的诡计,此刻贸然前去察探搞不好会被一锅端。今夜又是这般月黑风冷,我甚至不敢去想秋阳宗此刻尸首堆积成山,在漫天寒雨下满地渗血的惨状。且去看魂灯吧,已命弟子通通搬去了千机殿内,大伙这会儿都聚在那商议着对策呢。”
“过来。”向琅背影一滞,陡然刹停掠出残影的步伐,在雨中回身朝江如温招了招手。
罗飒紧跟在他背后未能及时止步,鼻尖狠狠撞在面前人肩侧碰出一串酸甜苦辣,五官因疼痛瞬时扭曲拧成一团,捂住鼻尖嗡声嗡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