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面上刚出现的时候买的。”米娅笑了,“这么老式的东西,你没有用过吧?”
我确实没有用过。
米娅弯着腰从书柜最下面的盒子里翻出了一堆盒带,从中间抽出一盘递给我,是伊凡诺夫1895年版的《天鹅湖》。
“你爱听这个?”
米娅挑起眉头反问我:“不是说音乐是没有界限的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被她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我是说,用音响来听,效果会更好。”
米娅从我手里拿过那盘盒带,动作娴熟地放进了老机器里,啪嗒一声按下了播放钮。当音乐从那个笨重的鞋盒子里流淌出来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微微眯起眼睛,唇边弯起一抹陶醉的浅笑,“还是很棒的,对不对?”
我还没有说话,米娅自己先笑了,“茉茉你知道吗,在你们的世界里呆得久了,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真的,因为这个世界的变化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很多东西刚刚拿到手里,还没有来得及搞明白,就已经咻的一声变成了过去式。”
米娅的指尖顺着老式机器的边缘轻轻滑了过去,眼中似有似无地流露出一丝惆怅,“在海里的时候,一年、十年、一百年好像都还是那个样子。可是在这里……就好像一个人第一次睁眼看到街上的人还戴着假发、坐着四轮马车,再一次睁眼他们已经嚼着口香糖,坐进了四个轮子的汽车里。茉茉,你能体会那种感觉吗?”
我的心猛然一跳。难道她看出了我心里在想些什么吗?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人类的寿命才会那么短。”米娅在我的对面坐了下来,眉梢眼角流露出淡淡的疲惫,“而且我认识的人类都很固执。严德是这样,你也是这样。”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很难用语言来形容的无奈,这让我忽然间觉得心慌。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那个从容的米娅。这个眉梢眼角都透着忧郁的女人活像是我印象中那个米娅的反面。
“米娅……”
“说说吧,”米娅抬起头望着我,温柔而略显无奈的神色让我觉得她并不是在看我,而是在看一个摔倒在她脚边的小孩子,“你都知道了多少?深海是怎么说的?”
“没有,”我摇头,“他没有联系过我,所以我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
米娅惊讶地挑起了眉头,“既然他没有联系过你,你怎么会想到……是他出了事?”
我直直地望着她的眼睛,看着那双棕色眼睛里的惊讶慢慢地过渡为一种含蓄而温柔的怜悯,我的心情则一路摇摆着沉了下去,“是真的……出事了?”
米娅把脸扭向了另一边。
我的嗓子很干,手又开始发抖。我迫使自己做了几个深呼吸,同时安慰自己说:人总是这样,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往往怕得要死。知道了前因后果之后反而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告诉我吧,”我继续深呼吸,竭力想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更平静。
米娅沉默着。
“告诉她吧,米娅,”严德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他的手里还端着茶杯,看样子刚从餐厅上来。他的眼神连一秒钟也没有从米娅的脸上移开过,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忍耐与疼痛,仿佛逼迫她作出某个决定是比他自己受伤更加无法忍受的事。
米娅望着他手中的茶杯,嘴角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线。
严德走过来坐在了她的旁边,然后他抬起头望着我,试图冲着我微笑一下,“茉茉,如果我说,你现在的情形很糟糕,甚至比当年的我还要糟糕,你还有没有兴趣继续听我说?”
我的喉咙像有火在烧,我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死命地盯着他,徒劳地想从他的神态里捕捉到某种提示。
“完全不同的种族……哪怕你遇到的是生活在亚马逊丛林里的原始部落,也会比现在的状况强上千万倍。”严德把米娅几乎缩成了一团的身体搂回自己怀里,安抚似的拍了拍,“茉茉,如果我是你的长辈,我现在会说:回去吧,回到你自己的生活里去,把有关那条鱼的一切都忘掉。”
我的眼睛变得湿润。我低下头抹掉了眼角渗出的水渍,心中有着微妙的失落。我一直以为这个人类,他是站在我这一边的。
“我想知道他出了什么事,”我吸了吸鼻子,觉得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没有底气,“严德,你应该明白的,要想让一个人放弃什么,最好的办法是……先让她死心。”
严德缓缓说道:“这么说吧。作为一个异类,你很难真正去理解另外一个物种的生存方式。比如说海龟要把卵产在沙滩上,或者是……帝企鹅要千里迢迢回到某个特地的栖息地去繁衍后代。”严德大概看出了我眼中意外的神色,多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茉茉,他们是另外的一个物种。即使他们来到陆地上,长着酷似人类的外表,会利用人类的语言来和你沟通,但他们仍然是另外的一个物种。”
他说的我统统都知道,可是这些认知却第一次深深地刺伤了我。
“他们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严德的声音越来越冷静,“如果不是他们的生存环境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