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邱问道摇摇头,这些事儿当然不足以让他头疼,方才去六卫阁等消息的途中,江渊想打听的事儿还没音信,一条横空出现的消息让他如坐针毡,没有与江渊过多解释,他递出一张纸与江渊道:“今日从梨园坊传出了几句诗词,你先看看”熟悉的配方原来的味道,这纸上写的诗词便是江渊今日下午在清心斋所作,不过这后面咬文嚼字的哀嚎却不是他所写,手里捏着杂糅成果,他疑惑地看着邱问道:“这诗怎么了,偌大的南清还不让学子挥毫泼墨不成?”
“不是为此”邱问道面色正经,旁人不知这寥寥几句诗的威力,但他却已然嗅到了此中危机。“此诗由国子祭酒拿出,转呈给了太上师,太上师此生都在致力寒门士子的进学之路,这次看到诗句后更是惊了眼,说寒门已有此心境,再不行科举之制便是扼杀读书种子,说什么也要在边陲老死之际看到南清寒门士子有入朝之路,而后便毅然决然地进了宫”“然后呢?”
江渊似是而非好像抓住了什么,但有些不清晰。“太上师最是爱才,皇主此番性格很大程度上是受了太上师影响,这几句诗词送的恰到好处,太上师云游归来,已是遍览了百姓之姿,本以为京畿之内比之边外好上许多,再不济也能有学子的容身之所,但是今天太上师到了国子监之后失望至极,更是看到了寒门士子的雄心壮志以及身处境地之差,所以寒门士子的求学路,怕是要开始了”邱问道浓眉紧拧,说的无比严肃。“不是我说你瞎子,这件事跟你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吧?你瞎操什么心呢,寒门学子入朝乃大势所趋,即使现在不行此事,日后也少不了的,依我看迟早的事,大可不必如此担忧”“我知道,但此事是故意有人放出的消息,三五天六卫阁便收集到有许多人在朝京畿之外的地方散播太上师回来的消息,其中不乏掺杂要推行科举的消息,否则的话,今日根本不会有如此多的书生学子前来”“呵额,你这意思是说有人故意造势,想从太上师这里做突破口行科举治天下?”
“嗯,方圆几十里的书生学子赶来,多是贫苦人家的子嗣,行路一两日便为了见一见传闻让圣上行科举的太上师,这一天,临安不知多少人要露宿街头,放出消息之人估计也是存了这个心思,南清无王,但世家大族林立,行科举是顺天下,可对于这些根深蒂固只想传承稳坐高位的世家却是极坏的消息,如今只是传出了一点风声,皇主几案之前的奏折便堆积如山,可想而知若真的实行了科举,这南清将会有多动荡”“我靠!瞎子,这是有人想趁虚而入啊”江渊这下听明白了,这哪里是为了南清的学子,这明明是想让南清改朝换代啊,科举推行,最先受到影响的便是这些个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换血若是成了,不出一年这些世家绝对会被屠戮殆尽,李清平很穷但是这些世家个个富得流油,以这位皇主小心眼的性格,不让他们做刀下亡魂可就怪了!“你也看出来了,这事儿万万不能行”邱问道扼腕叹息,科举势在必行,但现在不是时候,内忧外患之下稍有差池便会万劫不复!“你先别跟丢了媳妇似的,当今皇主如此会权衡利弊,你觉得这事儿能行?我估计这次也就是雷声大,雨点小,朝里没有世家背景的官员加起来不足一手之数,位极人臣的几乎没有,南清现在的钱财都在世家手中,咱们皇主即使想干也难成,执牛耳者的大儒确实牛气,但他一人能抗几家,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在云溪菀好好的当总管比较贴切”江渊打了个哈哈,抗在车厢之上,慵懒的表情让对面的邱问道几乎暴走,江渊确实有才有能,但就是对南清太过漠不关心,这不能行!压着想干对面摆烂青年一顿的冲动,紧握拳头道:“江渊,覆巢之下无完卵,你就不能想想主意?即使你不为自己考虑,那你身边的人日后该如何?“我能有什么办法”江渊摊了摊手表示无奈:“南清现在看似安全,其实早已病入膏肓,若不是有边境的几十将士忠心耿耿,早就改朝换代了,民心不齐,你还指望我能说服万万百姓?”
“江渊!”
邱问道在马车上躬身扑向江渊,一拳砸的其七荤八素。“草,瞎子你干什么!”
江渊猛地推开邱问道,抹了一把鼻下的温热液体,然后眼神如刀。“江渊,方才的话你知道若是传了出去,你活不过明天!南清是内忧外患,但运数还未尽!你每日只知发展自己,为父平反,你有想过这天下人的死活吗?你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
邱问道灰色瞳孔怒目,眼睑处已经有湿润的迹象,压抑的声音比起往常的温和差了十万八千里。“对!”
江渊揩掉鼻血之后眼神如隼(sun):“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南清朝中结党营私,害我父亲,刺杀与我,连我身边的人都不放过,你说,我连自己身边的人还应顾不暇又如何替他李清平卖命?!北境凯旋而归,你告诉我,我得到了什么?若不是顾及这临安城的百姓和父亲生前的老友,我又何必去舍着性命与那李玄黄周旋,骂我江渊自私,你邱文道留在我身边难道就没私心了吗?!”
两人的矛盾在这一刻爆发,互相揭短的过程句句带刀,熟悉的人刀锋最是锋利,因为他总是清楚哪里最疼,马车的速度被夜山赶得越来越快,他听着里面两人的争论手中的马策都攥不紧了,这是他能听的吗?若不是马车必须有人驭马他都想直接跳下跑回去,下人在南清最犯忌讳的便是知道不该知道的事,为此死的人他没见过一千也有八百,六卫阁中的人大多孤家寡人从小培养,只有后续的人才是有家室之人,之前有风卫的下属听了不该听的话传了出去,跟其有关的三十七人全部身死,城郊处的乱葬岗现在还能瞥见那一堆白骨,若是里面的两人想对他下手,他是无论如何也跑不掉的,妄议皇主的罪名,他背不动啊!车厢中的争吵声持续的时间很短,夜山数着也就是抽了马屁股十几下的功夫便结束了,好在是两人并非不讲礼数胡搅蛮缠之人,丝毫没有一点关心他车速的问题,这也说明他应该没什么大事,将心重新塞回肚子中,他想赶紧到达云溪菀,同时也暗暗骂自己,为什么当时十六卫里那么多人,为什么他要犯贱自告奋勇的跟着前来。夜山的自行脑补不被外人所知,否则江渊两人肯定会嗤笑一声,他们两个虽然不是真朋友,但心里是有这个念想的,无非是因为各分其主才导致无法完全交心,邱问道忠心李清平也听姬承运的话,而他江渊作为新时代新青年,除了信党就是信自己。趋于平静的车厢两人各自反思,江渊揉着脸上的红印呲牙咧嘴,邱问道捂着胳膊低眸思索,尴尬的情绪并未持续太久,邱问道从头想来后,先行出声了。“江渊,我知你不满皇主,可这南清的天下姓李,你若不行臣子之事,迟早会遭清算,我奉命来你身边并非监视,只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危,至于你说邱某有事瞒你,是因为此事涉及到我的命数,所以无法如实相告”相较于江渊的幼时丧母和青年丧父,邱问道倒显得幸运了一些,或许真如他所说一般,一人要担起很多事儿,受刺杀猜忌,换做是他邱问道,估计也会如江渊般整日如履薄冰,多为自己着想。“晦气!原谅你了”江渊竖了中指,他并不是真的生气,只不过是气氛烘托到了,而且他一直都有抱着试探邱问道的心思,不为其他,就单单是因为姬承运这个人太恐怖,作为他的徒弟,邱问道不说青出于蓝而胜,但绝非常人可及,今天这一试,这一拳没有白挨。看着江渊仍在不停捏鼻子的动作,邱问道也知自己下手有些重了,露出歉意的笑容,对面的江大少爷开口道:“科举之事并非板上钉钉,只要能说服太上师,便可再拖上一阵,今天我在茶棚听一人说拔才之选的事情,这不就是缓军之策吗,李清平。。。南清皇主是明眼人,比你我都上心,你要非让我想办法,我只能说世家不死,科举难行”“你有办法?”
邱问道一副看老六的模样,江渊明显是想过这个问题。“有是有,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这个事情急不得,你若是想听,回去我可以跟你说说”江渊手中没有足够的资本去与世家叫板,这也是他发展商业的原因之一,自打他听邱问道说起南边有人打他主意之时,他就开始做打算了不过这么几天还是在起步阶段,饭要一口一口吃,干啥事不得有过程?“那就说好了”“嗯”互相对吼之后,两人的关系没有变得生硬,反而自然了许多,夜山在驭位上捏了十几把冷汗,这抚慰使胆子是真大,不愧是镇北侯的儿子,什么都敢说连皇主的名字都敢直接叫,吓死人了吓死人了,果然出头鸟不是那么好当的。----“臣恳请皇主为寒门士子开一条生路,哪怕不实行科举,也要保证其每年能有人入朝为官”白求学曲腿就欲跪下,眼疾手快的李清平急忙起身将其拉住,然后道:“太上师怎可如此大礼,不是孤不行科举,实乃世家毒瘤已深入骨髓,现在动,无异于刮骨疗毒,稍有不慎便会动荡不堪呐”“唉”李清平叹息无奈,也只有在这位老人面前他才会流露出些真实心情,白求学轻声同样一叹,他怎能不知其中难处,离京之前他便交代无论如何要拿住世家,即使不能推翻也要将其掌控在手中,可如今回来后发现,相较于他走之前,这些世家并未有太大变化。“皇主,臣没几年好活了,若再不实行科举之制日后毫末之力都无法再出,到那日,皇主会比此刻更加艰难”白求学今年七十好几了,在南清也算是极为的长寿之人了,平常的百姓家,老人能活到五十岁都能四世同堂,也正如白求学所说,现在他在文坛中是巨擎,挥挥手就能有簇拥者得民心,可在过两年他若死了,那这群人不出意外肯定会散,少了这一批助力,科举之路将会更加难行。“太上师莫要再如此说了,孤明白”李清平也担心白求学的健康问题,这位老人是真的想看到南清人才济济再也不受外人欺压,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敬重关心,连想到昨日世家官员进宫后的旁敲侧击,他深深的感觉太上师承担了太多的压力,在关心学子方面,甚至比他这位皇主还要尽职尽责,当然受的累也很多。“太上师莫要再心急,孤已着手准备了此事,太上师风尘仆仆平而归,莫要累坏了身子”“皇主,老臣替天下学子谢恩了”白求学拱手,这几年在外游历,见了太多了民生疾苦,他知道这位帝王最重承诺,竟然说出了这话,就肯定是有了打算,所以便不在过多询问,想起今日在国子监见到的诗词,他岔开话题道:“皇主,老臣今日的见了几句诗词,写出了万万学子想报效家国的拳拳之心,这人皇主可知是谁”伸手接过墨纸的李清平心中苦笑,他也不知结果,六卫阁也只查出了是从梨园传出,在往上还未有新的汇报,正准备开口说不知的时候,他瞥见纸上的字有些熟悉。“太上师,这诗词是何人所写,为何孤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听闻是的出自一寒门书生,怎么,皇主见过此人的其他墨宝”白求学贼想见见这位写出为万世开太平的人来,不说其他,就单单是这心境就非常人可及,李清平恍若一笑,他何止是见过,前天他还看此人写的折子呢,没想到江渊参与了此事的他心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丝期待,抛却杂念,他递还纸张道:“这人名为江渊,居住在南城门外的云溪菀”“江渊?”
白求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朝中姓江的其实就只有一家:“这人难道是北候的儿子?”
本来还打算介绍江渊一下的李清平听到北候二字瞬间没了心境,微微嗯了一声,压下了想说的话。“原来如此,镇北侯安北境边疆,其子竟也是出类拔萃,果真是虎父无犬子”白求学一般不会夸赞官员大族的子嗣,但对于江澜,裴照明、柳祁谷这类的却赞赏至极,不为其他,只因为这些人之前都是毫无背景之人。听到夸赞话语的李清平面色陡变,白求学却还沉醉在得知此人的消息高兴,想着这人的位置已经知晓,他心中迫不及待想见见这少年怀大志之人,给面色不好看的帝王行礼离开,他已经开始脑补江渊的模样了,李清平在其后看着太上师离去,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