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三这一天早上,杨琏真珈还胡天胡地地跟几个女人在大床上快活,却听得门外响起了丁七郎响雷也似的声音:“姓杨的,老子又来了!”
杨琏真珈一听了丁七郎的声音,也顾不得自己正爬在一个女人身上,肥蠢沉重的身形一跃而起,全无半点臃肿迟缓,几个女人还在腻声腻气地叫道:“掌教真人,你老人家上哪里去?”
杨琏真珈一面穿衣裳一面回头,刚要说话,便听得外面噼噼啪啪一阵乱响,接着便有人惨叫道:“姓丁的,你敢在掌教真人仙府之上杀人?”
丁七郎笑道:“老子也知道这样子对你们不住,但是,老子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有人逼老子来杀人的,你们千万莫要怪我才是!”
杨琏真珈知道这丁七郎武功虽不及自己,但自己这边除了自己之外,却再无一人是这独臂大汉的敌手,心头又是惊异又是恼火,一面穿衣一面向外走一面沉声道:“姓丁的,你又来怎的?”
几个女人听得外面竟在杀人,一时也不敢作声了。
丁七郎在大堂里笑道:“贼秃,上次老子用掌力跟你斗,但老子最厉害的功夫不在手上,面晨斧头上,这回带了家伙老子再跟你们比一比!你出来罢,不然这几个家伙他妈的便要死光了,武当派的那帮龟孙子杂毛呢?怎的没见他们出来?”
杨琏真珈虽自恃武功强过丁七郎,但此时听了他话,竟不觉一懔:“据说是武当派的人当年剌瞎了丁高天,又斩断了这呆鸟的一条手臂,原来他是为这个来找我麻烦的?”出到大堂之上,地上已死了一地的仆役卫士,心头气恼,刚要说话,只觉淡淡一道劲风向自己轻挥而至,丁七郎手里拿着一把樵子砍柴的大斧头向自己推来,这一斧看来平凡呆板缓慢笨拙,但在他这样的大行家眼里这一斧非但轻逸灵气,简直就是快到了无以复加,心头又是一懔,双袖真气鼓荡,把丁七郎这一斧震了开去,暗暗吃惊:“这莽汉怎的练成了这样的上乘功夫?”
杨珈真珈问道:“丁七郎,你又来我这里,想要做什么?”
丁七郎笑道:“其实老子也是被小祖宗逼着来的,老子再三跟他说了打你不过,他却死都不信,说是要亲眼瞧瞧老子跟你交手,他说如果老子不听他话,便要杀了老子全家,这可实在没法子,你莫要生老子的气呀!”
杨琏真珈见这姓丁的一面跟自己有说有笑,一面手里大斧却着着杀手,不禁好气又是好笑:“你有斧头在手中,老拙只怕要用到六成力才能打得败你,却最少也要用七成力才能杀得了你。不错,那天你的武功实在是没有真正全然用出来。”
丁七郎笑嘻嘻地一斧斜划,取路平常中却透着难以捉摸的怪异:“那是自然,老子当时是背着小祖宗偷偷溜出来的,胆气自然不足,今天却是小祖宗叫老子来的,老子理直气壮,又带了家伙,何况小祖宗在还一边帮老子掠阵,你说老子还有什么顾忌?”
杨琏真珈听得吃了一惊:“自在侯,你到了么?”
杨琏真珈听到一个年轻的声音在屋梁上笑嘻嘻地道:“老子自然来了,你当丁七郎哄你么?”
杨琏真珈怔了怔,一面化开丁七郎的招式,一面向梁上看去,却见一个花白头发里插着一支秃笔作簪子满脸黑墨的少年探着头在对自己笑,再也想不到当今皇帝亲封的自在侯鬼愁谷恶人王,居然是这样一副德性,微微一怔,脚下便被丁七郎迫得退了半步,随即一眼看到那少年头上的
白发,吃了一惊:“这小子当真不是个好惹的角色!”
他听得丁七郎曾说过这少年武功绝高,知道他头上的白头发不是体质虚弱所致,但他头上还有七八成的黑发,显然那也不是先天生来便白头的,余下也就只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少年心志曾经历过了万般苦难的千锤百炼,那些跟他岁数相若的同辈同他一比,简直就比还在的小娃娃还要幼稚得多,想到这里,再一看他满脸狗屁不通的德性,竟再没有半分可笑之处,这显然是他故意这般作做,故意要别人轻视他看不起他,杨琏真珈心头莫名地生出股寒意来,知道这少年心性之激烈,已到了为达目的全然不择手段的地步:“自在侯此来,有何见教?”
俞文照笑嘻嘻地道:“老子闲得无聊,到这里来散散心。”
杨琏真珈哼了一声,向丁七郎喝道:“丁七郎,且住手!”
丁七郎果然听话得很,立时便住了手,势若猛雷地一斧反撩竟说收便收,一收便停,眨了眼问道:“什么事?”
杨琏真珈却向梁上一拱手:“既是自在侯大架光降,何不下来容老拙奉茶?”
俞文照贼兮兮地笑道:“老子若是下来,你又知道老子来做什么的了之后,非要把老子杀了煮来吃了不可,老子不下来,你这和尚大肚子里全是奸诈,哄那些草包罢了,怎的用来对付老子?”
杨琏真珈一挥手叫下人:“把这里清扫干净,本座要请自在侯奉茶!”
俞文照本是骑在大梁上的,此时一转身子,双腿坐到了一边:“老子说不下来就不下来。”
此时已有人捧了两盏茶上来,杨琏真珈道:“那么老拙送茶请自在侯品尝也是一样!”衣袖一拂,一个盏子疾弩急箭一般向俞文照飞去,茶盏去势劲疾,却连一滴茶水出未见泄出。
俞文照见那茶盏向自己嘴边飞来,竟然一弓腰缩头,那茶盏便掠过头顶向房顶飞去,房顶上一片大瓦被打得穿了个洞,却并不破裂,反倒一如匠人用器物巧雕细琢过的一般破洞处连一点龟裂破纹也没有。
俞文照却头也不回,笑道:“老子不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