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疯听得一震,急忙走过去深深一揖:“晚辈受教了!”
俞文照问道:“张老大,你方才剑上留着后劲,又是怎么个说法?”
张三疯道:“引而不发,跃如也!”
俞文照幼年时节,俞志坚夫妇也跟他讲些典籍,加上数年来十二恶人悉心调教,虽然再不曾碰过书本,不能把这句话的意说得清楚,总也还能领会,点点头。
张三疯却自顾自地在场中伸拳舒脚,左掌护胸,右手缓缓地一掌推出,然后划了个弧形,舒展左臂,同时跨步引身,收回右掌,却又摇头:“这可不怎么对了。”
有眼无珠的眉头紧锁了好一会,突地一展,喃喃地道:“剥极而复,否极泰来,剥极而复,否极泰来,山地剥变到无可再变之时便是地雷复,天地否——否卦六爻阴阳尽换便是地天泰,有极而无,无极而有,这些都是《易经》的卦象,但以虚御实全然说不通,只能说是——”
不要脸眼睛一亮,截口大声地道:“以柔制刚!”
有眼无珠先是听得茫然,接着便也高叫了起来:“以柔克刚,对了!张兄弟剑上蓄力不发,正是以柔敌刚的道理!”
石掏胆心头思绪也霍然贯通:“过刚必折,过柔必废,本来说的是为人处世之道,原来也可以用在武学之上,换言之,世间道理相通,只难在各人要穷心竭力地融会贯通,孔老王八蛋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哈哈……”
十三恶人无一不是心灵明智之辈,吴没骨头和吸血老张已是一齐接口道:“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
吴没骨头却又陷入了苦思中:“秦始皇一统六合,下令焚书,却对〈易经〉手下留情,显然易学道理并非只是占卜巫筮那么简单,只是,只是——”
屠还原冷笑:“莫非你打算要从头开始,下几十年苦功做个易学大家么?”
吴没骨头呸了一口:“滚你的,老爷学〈易〉学难,又关你鸟事!”
屠还原哑然失笑,不说话了。
纪春秋见手下众人先前看得俞文照和张三疯对剑时还是兴致很高,过瘾得很,此时他们却停下手来,说的话连自己也听得不怎么明白,吴风及众人更是听得云里雾里,呆呆地张大了眼睛,眼中却全是一片茫然,此时又听得吴没骨头说到易理数学上了,不觉也是大为头痛,大声地干咳了咳:“老祖宗,小祖宗,天不早了,叫这些家伙到厨房里做中午饭来吃罢!”
屠还原点点头:“算了,这些东西也太过深奥,你们听了也不懂,不然然麻子那天便不会昏倒了,你叫他们都散下去罢!”
纪春秋转头道:“小的们,你们好戏也看了,若再看下去,前几天连钱大哥都晕倒了,你们的功夫,少说也要晕上好几个时辰,还不下去各干各的勾当么?”
众人哄然大笑,果然退下,甘大庆也告退了回去把守谷口,大才子道:“张兄弟这剑圈子,我始终想不明白。”
吴没骨头道:“张兄弟自小受道家教养,其实这问题最好是问不要脸的家伙,他也是八卦易理数学的大方家!”
众人眼光都转向了不要脸,不要脸沉吟了片刻,斟字酌句地道:“张兄弟这剑圈子浑然天成,若非在功力上胜过他一倍,再强的功夫也奈何他不得,以我看来,正合了八卦中心阴阳鱼阴鱼阳眼、阳鱼阴眼的互通有无、相生相济之意。这些道理太过高深,若不是张兄弟天份绝高,
那再也无人能领会得到。就算有人明白了,但功力所限,使将出来也不可能出神入化,反倒是破绽百出连草包笨蛋加七级的呆鸟都绝不会用的送命臭招。”
王砍走到张三疯面前,拍拍他肩头笑道;“张兄弟,放眼天下,这内家真力能强过你一倍的也只有我们老大一个人,但我们老大又绝不会跟你为难,就连我们这些老头子,再过得三年五载,便也要被你比下去,你前途无量!”
张三疯谦逊相谢,不要脸却道:“姓王的,你不说话又没人当你是哑巴,我方才在心头好像抓着了条线索,能把张兄弟这剑圈子的道理说清,你却捣鬼!现在,我是怎样也想不出来了。”
王砍怔了怔,苦笑着闭上了嘴,不要脸却还是不放过他:“贼砍头的,说呀!反正你就算装哑巴我也一时半会想不出来的,要拍老大马屁你就拍过瘾罢,下次的时候遇见这样的事你闭上鸟嘴就是了。”
不要脸精于数术,也不过为的机关枢扭运作,务要使之生生不息,来回往复,却并非从易理中领悟武学之道,本来好容易被张三疯触动灵感,那也因为两者同出《周易》,偶有相通之处罢了,心头微暗的一丝光芒被王砍不经意地打岔之下,一现即隐,再也无从捉摸,此后忙于布置对付武林除恶联盟,十三恶人得手之后再过得不多久便归隐,再也没有余暇思索,还是直到张三疯易名张三丰,执掌武当门户的十几年之后,苦研经籍,这才悟透了无极生太极相生相克的道理,从而创出了太极拳,太极剑,把武当武学发扬到空前绝后的高度,凭一己天份成为一代武学大宗师。
俞文照却笑嘻嘻地道:“张老大来了这大半天,也只喝了口清茶,还是请回去,我们吃了午饭再说罢!下午时候,我们再请他到处逛逛,也看看鬼愁谷里头的东西。”
晚上掌灯的时候,丁七郎回来了,他在恶人堂中见到张三疯,不觉又惊又喜,大笑道:“张疯子,老子死都想不到你居然到了鬼愁谷,好得很!好得很,哈哈!”
张三疯果起来拱手相让:“丁兄,久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