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丁七郎叫纪春秋到关上把守,自己提了大斧头在关下的小木屋里睡着。
吴风也叫众人把昨天用剩得只有小半的石块堆集到了一起,以备武林联盟来攻时用。
果然刚过早饭,纪春秋便听得山下人声大作,武林联盟又攻上来了。
纪春秋咬着牙,眼中都要冒出血来了,吴风却又是派了个汉子上来道:“纪大爷,丁大爷说了,只等我们吴头领用光了飞石,他便要冲出去痛宰这帮兔崽子一顿,叫小人到时候叫他一声。”
纪春秋哼了一声:“哼,好,叫下面的毒火毒水机关准备好,叫那些孙子吃吃苦头再说。”
那汉子道:“丁大爷昨晚上便吩咐下来了,说今飞石不够用,投石机也用坏了一半,谷口的水火,早便填上药料了。”
纪春秋点点头,两眼却死死地看着谷口乱石堆踞的大道尽处,道:“那你下去罢!”
那汉子却道:“纪大爷,小人们待会也要跟你和丁大爷杀出去。”
纪春秋头也不回,淡淡地道:“不行!”
那汉子道:“纪大爷,小人求你了,我们肚子里的火气,已足足憋了一辈子了,不只为鬼愁谷当年的血仇——”那汉子大声地喊着,已经带了哭泣腔,“纪大爷,我们这一世都是受尽欺辱,这才落草为寇,不但金人要杀我们,蒙古人要杀我们,就连姓赵的狗屁皇帝也想要把我们全都杀了,不但坏人要杀我们,好人也要把我们赶尽杀绝,纪大爷,小人求你了,小人要出去出这口大气!”
纪春秋怔了怔,回转头来,看着那满头白发,五十来岁的汉子,那汉子虽满头没一根黑发,但看了他的眼神气势之后,便是瞎子也不会认为这是一个已到行将就木年纪的人,只会认定他杀气迫人,是一个壮年的神充气足精勇之人,不觉心头一震,随即满心的凄恻悲痛和苦惜涌上心头,几乎都忍不住答应了,却又想了想,这才道:“今天不行,我们已经等这一天等了一生,又何必急在这一两天?你莫要打乱了老祖宗小祖宗他们的计划。”
那汉子满脸血泪,怔怔地看着纪春秋,纪春秋又道:“你不要急于这一两天,我们总要叫世人百倍千倍地偿还我们的血债。”
那汉子怔怔地,想要再说,纪春秋已是转过了脸,看着下面缓缓推上来的敌人,那汉子心知此事不能,只索罢休,伸衣袖一抹脸上的泪水,躬身退下去了。
看着外面生平的强仇大敌,却偏又受命不能冲杀一阵,鬼愁谷众人心头实在气苦已极,但这些人经历苦难,刀锋余生,自然更比常人耐性强得太多,总还能强忍了心头的怨毒怒火,顾全大局,只怕自己行事莽撞打乱了十三恶人的计划筹算,坏了大事。
其实十三恶人也不必强压着鬼愁谷中众人的杀意,内有机关据守,只凭那堆积得如小山一般的几堆石头,武林联盟中人就已非其敌,更何况外有整个晋地的元兵为强援,不要说只不过是被武林盟首脑当枪用当猴耍的一万乌合之众,便当真是天下武林中所有的好手到了绛州,也绝对会被尽数杀光,这也是十三恶人大劫余生,处处行事谨慎,再不留半点破绽给别人,这些人任意一人动使的心机,便足够武林各派的百十个精明之人想破头了,更何况是十三人随时补阙拾遗,随机应变,以此行事得极为周全,甚至
暗中还跟丁七郎和白无邪两人说过,若有人不听号令,便把不听令的人杀了,以防谷中露出破绽——哪怕连稍纵即逝而武林中人根本无法把握的几乎不能被算作是破绽的破绽!
十三恶人这般行事,其实也是大有苦心的,因为当年鬼愁谷中少说也有两三万人,到如今却只能十存其一,十三恶人隐居的几年中,也曾多方考查,知道幸存的人之所以能活下来,除去几个真正的奸细之外,余人都实是可靠的人,大才子拦住了想要杀掉几个奸细的杜牵肠,杜牵肠随即便也明白了他的用意,不过是要等丁七郎他们出来之后,让他们自己把这几个人揪出来自己处置,一则是要丁七郎等人出气,二来也要磨练这些人的心智,后来丁七郎丁高天等人果然百炼成钢,把三个奸细杀了。而余下的人则全是同心一意以鬼愁谷为踞,要跟武林各派势不两立的,俞文照虽然数年来苦练武功,并不清楚丁七郎丁高天等人的心性,甚至头一次见面之时,俞文照几乎就要把丁七郎杀了,但相处得久了,连俞文照也疼惜起来这帮血性汉子来,各处行事之时,总以不要鬼愁谷里的任何人送命为总旨,否则,别的不说,便只是蒙古神马堂一役,王砍和几个恶人带着百十个鬼愁谷中的汉子,再怎么也能把神马堂灭了,俞文照大可不必跑这一趟,总也是为了张齐,再为了不想让鬼愁谷中的人有所伤亡,这才跟着王砍出关,险些在沙漠中连命也送了。神马堂实力大得也有些出人意料,若非俞文照多方出力,王砍等人随时出手相救,鬼愁谷出关的百十来人少说也要死掉七八十个,而到得最后,却只有几个人受了伤和,重伤的人伤得虽重,也总无性命之忧。而后世的司马远天写《武林史记》的时候多方踏寻求真寻证,却也实在不知道鬼愁谷灭神马堂,自身却连一个人也都没死亡,否则他必然也会吃惊不知成了什么样子。
十三恶人甚至把自己当成了武林联盟中人,换了自己在自己敌人的立场上,再来想想应该怎样对付鬼愁谷,直到把各样可能都想到了,都觉得万全之后,这才敢放心地把谷人的人交给丁七郎、纪春秋、白无邪和鬼郎中。
武林联盟的首脑们心智自然远远不及十三恶人,虽有个诡计百出的公孙诡,却有自己一把算盘,非但出了损招,简直武林各派好容易结成的联盟都被这公孙诡往坟坑里推——公孙诡不可谓无才无智,只凭着没落门派中几个同门相助,公孙诡仿效战国辨士之联横合纵,使得武林各派结成联盟,一致对付鬼愁谷十三恶人,居然还敢上太阴山使诈,这份胆识,实在已是不可多得,连十三恶人行事之时也要防着他一手,放眼天下,也只他一个罢了。
纪春秋盯着冲上来的人,手里提着大铜锤复又放下。
吴风却又拿起了小青旗一扬,飞石呼啸着越过关隘,向武林联盟众人头上砸将去。
武林中人竟然再不退缩,拼命地越过了乱石堆,有些人被沾在飞石上的雷火神弹炸得血肉模糊,竟还是发疯地冲上来。
纪春秋听得身后楼梯响动,也不回头:“丁老大,你不累么?”
后面丁七郎冷冷地道:“老子累得要命,但总也还撑得住。”
纪春秋转回头微微地笑笑,却又对跟着丁七郎上来的吴风道:“你在这里看着,我跟丁老大下去杀他妈的一阵!”
吴风应允,丁七郎和纪春秋两人相视一眼,
咬咬牙,突地齐声大吼,吼声震得关下武林中人几乎立足不定,这些人虽是抱了必死之心杀上来,也还是大吃了一惊。
吼声中,武林联盟众人下意识地停下了手。
吼声中,丁七郎的纪春秋飞将军一般地自五六丈高的关隘上一跃而下。
武林联盟众人也不待人催促,暗器暴雨一般向两人打去:“杀了这姓丁的,再冲进鬼愁谷去把十三恶人碎尸万段!”
丁七郎独臂提着大斧,纪春秋拿着数十斤的铜锤,自五六丈高的地方飘然落下,密集如雨的暗器根本连他们一点衣襟也没碰着,明明两人飘飘然落下,下面众人使出全力射出的暗器竟还是莫名其妙地慢了些许,穿风落空,只打在了谷口的大铁门上,叮叮地落下。
丁七郎和纪春秋两人已冲进了人群中,武林各派的人只觉得自己递过去的兵刃简直就是被送到了刀轮中的豆腐一般软弱,就连丁七郎那无臂虚垂的空袖,也如大石重锤一般地威猛刚劲,就是镔铁棍也被布袖打得弯成了弓形,不能再用,而拿槟铁棍的那太白山的三只老虎,甚至连自己被震得裂开的虎口的剧痛都还没有感觉到,便在铜锤和斧刃之下送了命。
太白三虎死得糊里糊涂,片时之间,跟他们一样死得糊涂得一塌糊涂的糊涂虫糊涂鬼尸身已然堆积了老大一堆,血水浸到了众人足踝,顺着大道向两边的乱草中流去,浸进了泥里。
没有人能在丁七郎和纪春秋面前活着使全了一招的,更多的人连兵器都来不及使出去,莫名其妙地便头开脑裂,破肚出肠、断手折足,惨伤酷烈,但武林联盟众人竟也全不后退,只是一力向山上冲杀,明知死路也无迟疑。
丁七郎百炼成钢,也觉着这些人拼命得实在太过拼命了些,其间必有古怪,但是数年石洞囚禁生涯,丁七郎肚子里的火气怨毒和杀意比诸那些咬牙切齿红着眼睛来请战的鬼愁谷汉子更重十倍,他知道十三恶人已经机关算尽,算无遗策,策定后动,动如脱兔,无论武林除恶联盟的人怎样狠攻鬼愁谷,都绝不可能得手,甚至十三恶人已经暗暗动身赶到了湖北武当山,自己也不必再花什么心思。于是只顾了厮杀,头脑中的疑虑稍过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当年鬼愁谷死难者的音容言笑、鬼愁谷一役的刀光剑影、尸山血海。
纪春秋喊杀连天,大锤舞动,丁七郎却只是咬着牙,默不作声,独臂使开大斧,除开轻身功夫在乱石堆积中行云流水一般转动之外,全然不用什么高明的招式,冲杀决荡,劈砍砸打,武林联盟众人根本无从招架,无力还手,两人动作太快,武林联盟根本看不清楚,唯一能看得到的,便是漫天飞洒的血水雨点般溅落。
吴风看着两人一路冲杀,当者无不立毙,不过半顿饭工夫,两人已转过了一个弯,大树的木叶当着了他的视线。
吴风不知道丁七郎和纪春秋杀了多少人,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丁七郎和纪春秋虽没有回来,但也决无一个武林联盟中人出现在路口转弯处,而纪春秋的杀声还一如先前的沉重雄浑,有如闷雷,吴风喃喃地道:“丁大爷和纪大爷得了小祖宗和老祖宗的指点,居然现在高到了这样的地步——”稍一目测,死在大路上的武林联盟中人少说也有六七百了,吴风苦笑:“好在我姓吴的是鬼愁谷的人,否则,便当真是少林寺的达摩祖师复生,也绝不敢轻易跟鬼愁谷作对。”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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