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天,部队处于极度的紧张和忙乱之中。
自从解放大西北,部队开到这里垦荒生产以来,已经将近一年时间。现在要顷刻间由和平转入战争,是何等的紧迫!秋收停下来了,刚刚收割下来的庄稼,在场里、院里、地里堆得到处都是。
战士们忙碌地擦洗着武器。后勤部门忙碌地领发弹药,缝制米袋,日夜不停地叮叮当当地打着马掌。除此之外,还要把主要时间用来作思想动员工作。为了严格保密,部队大都拉到村外的大庙里或森林里,对于出国作战抗美援朝的问题,每天都进行着热烈的讨论。
动员工作第三天中午,花正芳正在村头井台上洗刷碗筷,看见村外大路上,远远地跑过来一匹枣红马,马上坐着一个人,身量虽然不高,但从那挽缰绳的姿势看来,十分英武有神。一个骑兵通讯员,骑着一匹栗色马,倒挎着冲锋枪,紧紧跟在后面。
花正芳眼尖,早看出了是团政治委员周仆,就连忙跑回来叫郭祥。郭祥正躺在用门扇搭起的床铺上扯着呼噜睡哩。
“连长!连长!政委来啦!”花正芳一边叫,一边推他,推了几把,都没有推醒。
这时政委已经走了进来,惊讶地说:
“郭祥,你怎么睡大觉哇?”
郭祥揉揉眼站起来,冲着政委不好意思地一笑。
花正芳替他解释说:“刚才我叫他迷糊一会儿,他已经一天一宿没合眼了。”
郭祥知道政委的烟瘾全团闻名,就从笔记本上扯下一张宽宽的纸条,抓起烟末,很熟练地卷了一个大喇叭筒,笑嘻嘻地递了过去。
“政委,这又是你常说的,没有调查研究,就没有发言权哪!”
“好,我接受!我接受!”政委接过大喇叭筒哈哈一笑。
“政委,”郭样两手撑着膝盖,伸着脑瓜,瞅着政委亲切地说,“我看你这几天瘦多了!你的胃病,最近又犯了不?”
“不要紧!”政委挺挺身板,“我看再打几个回合问题不大!”
“你过于费脑筋了,”郭祥说,“你瞧别人30岁没有事儿,你倒谢了顶了。”
“不能不操心哪!嘎子。”政委说,“团长又不在,这担子是够重的。”
“现在他的伤怎么样?”郭祥关切地问。
“他的臂部骨头肯定是断了,腹部还有弹片没有取出来。”政委叹了口气说,“我看这碗饭,他是吃不上了!”
政委把郭祥那个大喇叭筒刚刚抽完,就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拳头似的烟斗,要郭祥汇报一下连队动员和准备工作的情况。郭祥的文化程度虽低,但记忆力很强。他把几天来擦洗武器,配备弹药,农产品的处置以及动员工作讲了一遍。最后的结语是:连队情绪异常高涨,今天下午就举行全连签名。据他看,到朝鲜打美国鬼子,那是绝无问题的。惟一有问题的就是调皮骡子。
“哦,调皮骡子!”政委微笑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么有兴趣的事情,接着问,“他说不参加签名吗?”
“哼,这个家伙!”郭祥说,“前几天把他抓回来,我本来想同他好好谈谈,可是他脸都不红,还大喊大嚷,说‘革命已经到底了!”
“经过这几天的动员呢?”
“在禁闭室关着哩,我没有让他参加动员。”
“看!”政委不以为然地敲了一下烟锅子,“你不让人家参加动员,他怎么会签名呢?”
郭祥撇撇嘴说:“你不信,参加也是白闹!”
“不成!”政委用烟斗指着他,用命令的口气说,“马上把他放出来,我亲自找他谈谈!”
郭祥应声站起来,对门外的花正芳说:
“去,快把调皮骡子放出来,带到这儿。”
花正芳去了,呆了好长时间才回来说:
“报告连长!调皮骡子不肯出来。”
“什么?你说什么?”郭祥惊愕地问。
“他不肯出来。”花正芳又重复说,“他还提了两个问题,要求连长答复。第一,按照纪律条令,连首长关战士的禁闭只有36个小时的权力,现在已经超过将近12个小时,这是不是违法行为?他还说……”
“还说什么?”郭祥红着脸问。
“还说,要是违反规定的人不向他亲自道歉,要他出来是不可能的。”
郭祥抓了抓头皮,瞅了政委一眼;意思是:“你瞧瞧这家伙调皮到什么程度!”
政委也瞅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答话;那意思却是:“我看你怎么处理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