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缄默了片刻,他下意识地认为牧野裕司在指责他的优柔寡断,甚至直到此刻都没能彻底下定的决心。
因为森先生曾经的的确确救过他——那是在他们了解彼此之前,是唯一一次森鸥外不是出于他还有利用价值的理由救的他。
对他来说,就此偿还森先生的恩情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实际上没有任何需要反抗森先生的的决定的理由。
甚至,就连之所以他此刻会对‘反抗’这个选项产生犹豫之情,也都不过是因为牧野裕司的态度罢了。
只是太宰治丝毫没有要为此辩解的意思,尽管此刻深厚到仿佛能吞噬一切的迷惘倏地自心底宛如深渊般的空洞逐渐蔓延了开来,近乎让他无法呼吸,但他也自始至终都没有开口。
就在他似乎即将再度坠入深渊之底之时,牧野裕司突然用手撩起了额发的一角,五指插入发间,露出了对方此刻深如蓝洞般的眼眸,“倘若没有容人之量,那就一开始不要用人,没必要为这样的首领停留。”
太宰治倏地愣在了当场,只听牧野裕司接着道,“我不过是刚刚显示出了对他的威胁没多久,他就能这么敷衍我了,你”
他转过了头,望向了太宰治。
那双在沉静下来时给人以浩瀚之感的蓝眸中仿佛微漾着日升月落的潮汐,又带着洞穿一切的叹息。
他突然抬手握住了太宰治缠着绷带的手腕,在后者下意识地躲开的视线中,牧野裕司相当认真地问,“你是不是被渣男pua过头了,我带你去看看情感咨询师吧——反正职场pua和感情pua在原理上是一样的。”
太宰治直接一把把这个家伙按回了枕头上,在对方的挣扎中面带微笑地问,“你为什么就长了张嘴呢?”
在尤为不解气地拔了牧野裕司床头的制氧机的插头后,太宰治直接顶着对方无语的眼神起身离开了室内,只是不知为何,如果此刻有其他人在屋内,或许会发现太宰治此刻显然多少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至少上次他还能丢下一句‘不要再管我了’这种话,此刻他却一言不发地直接离开了室内。
这种差别或许细微,但却存在着某种本质上的差别。
等森鸥外在首领办公室中见到姗姗来迟的太宰治时,对方的神色中已经再也看不出半点端倪。
“啊,太宰君你来了。”森鸥外微笑着招呼了对方一声,又将一份报告递给了太宰治,“你手上的其他任务可以先放一放,先去调查一下这个任务吧。”
太宰治没什么表情地接过了文件,垂眸飞速地阅览了一番,“宛如幽灵一般会随机袭击港口mafia的成员的不明组织?”
他顿了顿,用指尖轻轻地摩挲了一下纸页,“我之前似乎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一个组织。”
森鸥外神色不变道,“所以这才是需要太宰君去调查的任务。”
不,不只是他从未听到过,而是甚至在他从森先生这里拿到情报之前,他都不曾注意到情报中所提到的这个组织有任何存在的迹象过。
人是不可能在这个社会中彻底销声匿迹的,尤其是在横滨这种特殊的地方,无论出入都有无数双眼睛在注视着这里,想要彻底悄无声息,在太宰治毫无所觉的时候潜入横滨,整个横滨或许都只有几个人或是势力才能做到。
要么是异能特务科,要么是武装侦探社,要么就是眼前的森鸥外本人授意。
若换成是在遇到牧野裕司之前的太宰治,他即便是察觉了这一点也根本就不会在意这点异常,甚至说不定会满怀期待地装聋作哑,只是此刻,他捏着那份文件的指尖略微绷紧了少许。
他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地意识到自己此刻正站在未来的分岔之上,一面是自己所骐骥的夙愿,另一面则是未知而混沌的‘未来’。
是的——未来。
这个词对太宰治而言是如此的可怖,毕竟每多在这个世上呼吸一日,对他来说便是在无趣与空洞的腐朽世界中多挣扎一日。
本来就是无所谓的事,又何必要坚持?
只是此刻的太宰治没有注意到的是,和一开始出于不愿意反抗森先生的这种理由截然不同的是,他已然不再去考虑‘是否要违背森先生的命令’这种事他对抗的对象已然无声地由外物转变为了他自己的天性。
或许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细微的不同之中的区别,但他很快就转过了思路,意识到他原本纠结的两点之间或许并不冲突。
他完全可以将计就计地顺着森先生的意思去做,在寻求实现自己的夙愿的契机的同时,给牧野裕司铺好路,让对方也同样能实现自己的愿望。
这样一来的话,森先生也就没什么可以指摘的了吧?
太宰治颇为恶趣味地想象了一番对方到时候惊愕的神色,紧接着便一翻手腕,将文件收回了文件夹中,“我知道了,稍后我立刻就会着手去调查。”
就在太宰治转过身,打算离开的前一瞬,森鸥外倏地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