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很轻,像是薄如蝉翼的瓷瓶,被人用指甲尖轻轻一敲般,拖长的尾音里有矜贵闲慢的共鸣。
下头宾客中为首的董事躬身报道:“各大股东多半都亲自来了。”
熹庆公主笑:“大半。对,我是忘了,其中某位是不可能出席的。”
三年前,她听梁栩说过,环渤船舶的股票被人玩了。玩家最少赚了两百多万两白银。
两百万两对她时候的损失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趁着她被软禁在宫中时落井下石的人太多了。
但梁栩对她的底细也知道的不清楚,也可能是他年岁太小,觉得两百多万两是不少了,他只紧张的说,在环渤船舶的股票大跌时,有名为“不知山云”的公司,趁机兜底,大量购入,不止吸走散户手中的股票,还从各大券商、投资商中购入。他生性多疑便让人去查了查,结果发现不知山云公司,好似在创立时,合伙人之一用过韶骅的印章。
也就是说,韶骅以公司为掩盖,想要成为她的股东?
这点,熹庆公主终于有点兴趣了。
熹庆公主只让人稍稍压制,让韶骅购入的股份不过保持在不到一成五左右的位置浮动,现在他算是环渤船舶制造公司的第四大股东。
最大股东,当然还是身为创始人的熹庆公主。
她也并不打算对韶骅出手。
说白了,京师里没有伙伴也没有死敌,韶骅如愿扶了太子,却灭不了她,总要想办法跟她共存下去,她便装作不知,观望着不知山云公司及其注册的子公司,正在一点点购入着股份。
比如这次,熹庆公主前来,便是要宣布两件大事。
帷帐中传来轻笑:“诸位也知,这三年多来,环渤船舶既经历重创,也浴火重生,如今在南北数个府县,都有我们的船厂。在此基础上,本宫在当下并购多家船厂,收购最少四到五条产线。”
下头面面相觑。
如今四大水师都更换炮台船只没多久,除非朝廷拨款要扩充军备,否则哪儿需要这四五条产线?
他们是生产战船、舰炮,又不是做衣裳炒茶叶,一条产线,占地上百亩亩,投入人力、交通更是难以计算,突然要收购四到五条产线,是为了给什么生产船只?
但却有人很快明白过来:熹庆公主得到消息,肯定比他们要早很多。唯有的解释就是大明很快就会需要战船了——
因为战争可能要来了。
当年宣陇皇帝驾崩后,大家都以为会出现的逼宫大乱并没有出现,当时的太子,如今的睿文皇帝登基,熹庆公主在众臣前朝他行三跪大礼,以示忠心。如今睿文皇帝有二十六岁,比熹庆公主要小四岁,虽唇红齿白、窄肩细身,却很有想要搞轰轰烈烈大事的意愿。
而韶骅这个阁老位置,做的却很不像样。他算得上相当年轻的阁老,所有人都觉得他要大展宏图,搞起改革,但在睿文皇帝登基后,他做事却很喜欢和稀泥,讲道理经义,甚至还告病过好一阵子。
就是混吃等死的感觉。他才四十七岁,不会以为自己能熬到告老还乡了吧。
睿文皇帝不能在韶阁老的帮助下,实现丰功伟绩,或许就会想出别的法子——说不定会挑起一场战争,来证明自己的努力。
熹庆公主如果不是嗅到战争的味道,怎么会南下?还真以为她回金陵的公主府养颜排毒来了?
下头,熹庆公主便宣布了另一件大事“她要进行配股和非公开发行”。
简单来说就是增发股票。
如果谁明白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就抓紧机会用钱为她投票吧!
不知山云投资公司的掮客,当然也在场上。
他知道该通知自己的东家,是否要扩大股份,趁此机会一跃成为环渤船舶的第三大股东。
山光远此刻手中的信封,便是不知山云的掮客代理人,带来的信件。言昳扫完信纸,没什么反应,把信纸扔给山光远:“你看看。”
山光远刚接过信纸,她便脱了小鞋,穿着罗袜的脚往床上一盘,把瓜子往怀里一抱,仰头靠在榻边小枕上。
山光远:“……”
说实在的,他发现言昳这几年,在他面前真是放的开啊。
山光远上辈子好歹认识她几十年,回回见她,那都是精致到头发丝,哪怕闲在家中,她也有各类睡裙与发型,连慵懒都是精巧营造出的慵懒感。
他知道她好面子,喜欢自己无懈可击的样子——但他不知道,她只在外人面前这样。
而上辈子山光远当然算是外人。比关外还外呢。
当下,她在轻竹面前、李月缇面前,就不那么端着。
现在在山光远面前,也不怎么装模作样了。该踢鞋踢鞋,该摊着摊着,把她那平日里引以为傲的纤细脖子,窝的跟个地鼠似的,嗑着瓜子懒声懒气的与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