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楚尖锐,不知从何而起。旧伤似被生生撕裂,滴出血来。他从未料到,到了此刻,竟还有他无法面对的人,无力处置的情形。脚下如陷泥沼,寸步难移。全身似被封冻,指尖亦不能动分毫。脑海中,顿起巨浪翻涌,轰然嘈杂。眼看着那人一步步向他走来,他竟忍不住想闭上眼睛。
然而,那人的神情极尽茫然。他左右环顾了一番,微怯着问道:“这……这是哪儿?”
听得这句话,褚闰生微微讶异。好一会儿,他鼓足勇气,直视着那人。
那人察觉他的目光,细细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神情之中无奈更浓。他皱眉,问道:“小兄弟,你是谁?”
那一刻,褚闰生的心中竟不知悲喜。他望着眼前之人,许久之后,他压着声音里的颤抖,道:“殷大哥。你不认得我了?我是闰生啊。”
那男子听得此话,情绪瞬间激动了起来,他上前几步,一把握住了褚闰生的肩膀,急切道:“你认识我?快告诉我,我是谁?”
褚闰生却不答话,只是笑。那男子愈发焦急,正要再问。忽然,他全身一麻,知觉顿失,当即昏睡了过去。
褚闰生扶着他,笑容中透出了一丝悲伤来。
凌霄上前几步,轻声道:“公子先前让未央和芙蓉替您找的,应该就是此人吧。也巧,宅院崩塌后,您让我们搜寻草药,恰好找到了他。奴家还来不及告诉公子。”
凌霄见褚闰生一直沉默,又道:“公子放心,他被囚在地牢之内,并未受鬼物所伤。只是,他似乎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四神酥。”褚闰生开口,说出了这个名字。
凌霄闻言,恍然大悟,道:“原来是此物。也曾听彩绫仙子提过,若有烦心苦闷,饮一杯四神酥,便能忘忧解愁。看来此物当真能消去记忆……”她说到这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她咽下要说的话,抬眸望着褚闰生。
褚闰生扶那男子坐下,继而转过了身来。
此时,他的神情已然回复如前。淡淡的笑意染在他眉宇之间,略透傲然。
“我需静修数日,此处我会布下道坛,防止他人追查。你们依旧可以进出自如,但若再招惹他人……”他说话之时,看了凌霄一眼,笑道,“弃车保帅这个词,你可听过?”
“谨遵公子之命。”凌霄低头,温顺道。
“也不怕你不遵。”褚闰生开口,唤道,“幻火。”
话音一落,他手腕上的金镯漫出金红火焰,火焰汇聚,凝成人形。那赤发金眸的少年恭然肃立,应他道:“褚师兄安心静修,幻火定会护师兄周全。却不知,师兄要静修几日?”
“快则三天,慢则九日……” 褚闰生闭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道,“不会太久的……”
他说罢,转头看了那昏睡不醒的男子一眼,用平静无波的嗓音道:“等他伤势痊愈,便送他离开。”
凌霄一行齐声称“是”,再无二话。
……
却说,绛云回到行馆之时,已是日暮时分。远远便看见,行馆门外立着一个人。再普通不过的站姿,再安然不过的神情,夕晖落在他身上,泛出淡淡的金。无须任何修饰,已卓然出尘。
她看到他,胡乱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几步跑了过去,仰头笑道:“你在等我?”她话一出口,就发现自己声音沙哑,忙掩住了口,不再开口。
池玄点点头,静静望着她。夏日骄阳,将她的肌肤晒得通红。她双眼红肿,隐有泪痕,模样狼狈。他并不多问,开口道:“我们进去吧。”
绛云点了点头,默默地跟他走进了别院。
待到绛云的房前,她却依旧站着不动,头压得低低的。
池玄见她如此,迈了一步。绛云跟着也迈一步。池玄见状,也不多言,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待进了房,他默默地上了床,盘膝打坐。绛云跟着他上去,在他旁边蜷身躺下,随后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衣角。
池玄微微犹豫,抬起了手,轻抚过她的头发。
清透的罡气,引出痛楚,她却全不在意。她动了动身子,又靠近他一些。
池玄并不阻止,也不开口。两人就这样静静地呆着,再无他话。
快到半夜,绛云才勉强入睡。一夜梦境相扰,她始终眉头紧皱,睡得很不踏实。无意识间,她的身子越蜷越紧,继而慢慢远离池玄的身旁。
这细微的举动,池玄都看在眼里。他伸出手去,轻触她的手指,她眉峰一紧,猛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藏在了怀里。
池玄收回自己的手,垂眸轻叹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