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宁十三年,大安六年的春天。
兴庆府的空气,似乎较严冬更为冰冷。几个月的全城大索,使得兴庆府的百姓们都轻易不敢出门。这一日正是正月十六,元宵佳节刚过,外面的街道上便传来马蹄疾驰的声音与军官的呦喝声,被吓怕的百姓更是早早将大门紧闭,生怕招来无妄之灾。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骑兵凶神恶煞地扑向位于城西的讲武学堂。从他们的旗号,可以知道这是梁乙逋控制的西夏军队。讲武学堂内那座从宋朝偷运入境的落地式座钟的分钟还没有走过四分之一圈,占地六十余亩的讲武学堂,就已被三千精锐的西夏马步兵围了个水泄不通。
“你们要造反么?”讲武学堂祭酒嵬名敬带着两个随从,怒气冲冲地冲出门外,向与讲武学堂卫队持兵对峙的军队厉声喝斥道。
“我看你们才是反了。”回答他的,是生硬得如同冰雪中的石头一样的语言。带队的武官是梁乙逋的亲信罔仁忠。
“这里是大夏讲武学堂,不是你们放肆之处?”嵬名敬怒气更甚,他本是秉常亲信之人,代替文焕出任祭酒,志得意满,如何能受得了这个。
“奉国相之令,捉拿要犯。敢犯令者,一律格杀。”罔仁忠仰着头,轻蔑地看了嵬名敬一眼,声音如同这一日的空气一样寒冷。
“这是讲武学堂,没有什么要犯。无旨擅闯,视同谋逆!”嵬名敬挥了一下手,卫队立时将箭搭在了弓弦上。讲武学堂是座小型军营,也有箭楼高墙,数百卫队。
罔仁忠脸色一变,朝身后的亲兵使了个眼色,亲兵早已会意,悄悄驱马绕开几步,猛地摘弓搭箭,弓弦响过,疾若流星,射向嵬名敬。嵬名敬素有勇名,听到风声,脚步一移,便听“啊”的一声,一个随从替他挨了这一箭。但是他躲了第一箭,却没躲过紧接着的两箭,那亲兵似早知第一箭射不中他,早又取了两枝羽箭在手,连珠发出,一箭射中他心窝,一箭射他眉心,嵬名敬身子晃了一晃,便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
罔仁忠立刻将手一挥,手下士兵立刻冲向讲武学堂的大门,罔仁忠一面指挥士兵冲锋,一面不断高声喝道:“奉国相令,捉拿要犯,众兵士不得抵抗,违令者格杀!”
讲武学堂的卫队本来就都迟疑不定,此时主官被杀,敌众我寡,除了少数士兵还负隅抵抗之外,其余的发了一喊,便跑得无影无踪。罔仁忠轻轻松松诛杀了那些抵抗的卫士,率着部队,便冲进讲武学堂之中,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按图索骥,将讲武学堂内凡是非梁氏一派的军官全部逮捕,关入狱中。
稍有抵抗者,毫不手软,当场格杀。
当罔仁忠在讲武学堂大开杀戒的时候,梁乙逋亲自率着五千最精兵,兵分两路,气势汹汹地杀向仁多保忠部的驻地。
“把两个坊门封死,听本将号令行事!”梁乙逋的语气十分从容,却透着丝丝杀意。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坊门突然大开,两队剽悍的兵士约两百余人,身着瘊子甲从坊中冲了出来,整齐地列成两队。“准备!”随着一声尖锐的号令,两百张弓整齐地拉开,二百枝羽箭的箭头一齐指向梁乙逋,在冰冷的阳光下,反射着夺人心魄的寒光。
仁多保忠身着铁甲,踩着沉重的步伐,在几个武将的拥簇下,从坊中走了出来。他每走一步,街道便仿佛震动了一下。
梁乙逋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勒马退了半步。
“梁将军来访,末将未能远迎,还望恕罪。”仁多保忠哈哈笑道,语气上仿佛是和梁乙逋叙家常一样,“请将军营中叙话!”仁多保忠一面说着,一面侧身让到一边,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梁乙逋如何肯上这个恶当?一旦进了那营中,岂非送上门去给仁多保忠当人质?
他坐在马上,哈哈一笑,执鞭抱拳,向仁多保忠笑道:“将军不必客气,在下此来,特为公事。”
“噢?”仁多保忠眉毛一挑,“公事?”
梁乙逋干笑着点了点头,脸色转瞬之间,便严肃起来,“奉旨意,着仁多保忠部,即日离京,不得逗留。”
仁多保忠上上下下看了梁乙逋一眼,冷笑道:“梁将军不要诈我,既是奉旨意,末将想看看圣旨何在。”
“这是陛下口谕。”梁乙逋的脸也黑了下来,“仁多保忠,你是要抗旨么?”
“末将不敢抗旨,末将只怕有人假传圣旨!”仁多保忠的脸也沉了下来。
“敢抗旨者,格杀毋论。”梁乙逋咬着牙,几乎一字一字的说道。
“假传圣旨,即是谋逆。”仁多保忠毫不示弱。
整条街道都沉寂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
“你真想要旨意?”对峙了一阵,梁乙逋似乎是要退缩了,但语气中却带着不易觉察的讥讽之意。
仁多保忠轻蔑地撇了撇嘴,做为回应。虽然梁乙逋的兵力看起来比自己多,但是论打仗,他是不会害怕梁乙逋的。要打就打,大不了老子杀回静塞军司降宋。这便是仁多保忠此时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