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终于心神大乱,杀机毕露。
他让华佗停止了呼吸,即便自己头痛依旧。
寂寞依旧。
但曹操疼痛的不仅是头,还有世事。
世事如火,无时无刻不烧灼着曹操,令他疲于应付。这不,孙权又上书了。孙权上书说:“臣孙权久知天命已归王上,伏望早正大位,遣将剿灭刘备,扫平两川,臣即率群下纳土归降矣。”
曹操一声冷笑。这是把我放在火上烤啊。表面上是劝我早正大位,可目的呢,无非是“遣将剿灭刘备,扫平两川”,为你孙权火中取栗罢了。
曹操当然不相信孙权会“率群下纳土归降”。他只相信,世上最美丽的说辞往往包含着最险恶的祸心。所谓“臣孙权”云云,无非是一道包装巧妙的迷魂药罢了。
不过司马懿以为,可以将计就计。
不错,孙权称臣目的险恶,但是他也暴露了一个命门——将自己置于被领导的位置。如此一来,曹操就拥有了位置优势,可以对孙权发号施令了。
不是要剿灭刘备,扫平两川吗?这个任务交给你孙权了。
曹操豁然开朗——世事真是利弊相生。有死门就有活门,走进死门还是活门,有时候仅仅是向左走还是向右走那么简单。
孙权一夜之间就被封为骠骑将军、南昌侯,领荆州牧,同时他又领受了消灭刘备的重任。孙骠骑将军的心情当然是不好受,可这一切都是他自作自受。他只能是封号先戴着,消灭刘备的事那是打死也不干。这年头,朋友就是敌人,敌人就是朋友。存在的就是合理的。谁知道明天谁是谁啊?
曹操最后的日子很快就来了。
没有人知道,头痛竟然能要人的命。
事实上,自从杀死华佗之后,曹操的头痛就一日胜似一日。直到建安二十五年的正月,曹操的头终于不痛了。
因为他,死了。
这是遗憾之死。也是宿命之死。这一年,曹操六十六岁,很多的壮志未酬,很多的因缘未了。关于中国,他一直有一个梦想。但是,世事诡异,不是每一个梦想都可以放在阳光下的。曹操自以为统一中国,舍我其谁,但在世人眼里,他却是野心家、阴谋家的代名词。曹操从一个有志青年奋斗成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的老头,一生与其所处的乱世纠缠不清,恩怨相随。他是传奇,也是寂寞。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寂寞。别迷恋哥,哥只是个传说。曹操临死前说:“孤纵横天下三十余年,群雄皆灭,止有江东孙权,西蜀刘备,未曾剿除。”遗憾之情,溢于言表。
但是,曹操之死也是宿命之死。在他生前,中国的关键词是分裂、暴力、计谋、寂寞,在他身后,中国的关键词依然是分裂、暴力、计谋、寂寞。一切遥遥无期。一切欲哭无泪。曹操这个一生在马上的男人自以为可以改变世界,但直到死后,他才发现,他无法改变中国的版图,无法改变民生状况,无法改变国家信仰,无法改变世人对他的看法。
甚至,他连自己都无法改变。
曹操位极至尊,归去时收获的却依然是寂寞,而留下的仍是一地鸡毛。曹操的烦恼的的确确是世俗的烦恼。比如他对于几个儿子的评价。曹操认为其第三子曹植,为人虚华少诚实,嗜酒放纵;次子曹彰,勇而无谋;四子曹熊,多病难保。只有长子曹丕,笃厚恭谨,可以继承他的事业。但事实上,曹丕并不笃厚恭谨,在他继位后发生的一系列宫廷争斗中,这个男人的多疑、冷酷、自大一览无遗。曹操并没有找到一个才华超过他或者与他差不多的接班人来发扬光大他的事业。曹操身后,中国并没有很快地统一起来,而是继续钩心斗角,尔虞我诈。人人皆为棋子,胜负远未分明。
曹操唯一的自知之明或者说聪明之处是在彰德府讲武城外,设立七十二座疑冢,以“勿令后人知吾葬处,恐为人所发掘故也”。这是他的一个自我保护措施,也是对这个世界的不信任。这个世界究竟什么时候会好起来,曹操缺乏起码的信任和期待。
他的生,与乱世在一起。
他的死,依然与乱世在一起。
曹操是这个乱世最显眼的符号,贯穿始终。
冲动的惩罚
曹操死后事更多。
第一件事就是继承人问题。
曹操死时,儿子们都不在身边。文武百官一面组织着开追悼会,一面分头通知曹操的世子曹丕、鄢陵侯曹彰、临淄侯曹植、萧怀侯曹熊前来奔丧。这其中,曹丕的表现最好。他听说父亲去世,肝肠寸断,放声痛哭,亲率大小官员出城十里,伏道迎接父亲的灵柩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