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忠清出来后,立刻把手下的官员都找来,大伙一块儿想法子筹钱,送这位阎王爷。按道理这种事只能找自己最心腹的下属,但现在没办法了,数额太大,都得找来。平时跟着分钱的,现在都要出血。
几个心腹下属一听这个数字,先都叫起来了,嚷嚷着这个穆大人太黑了,这简直就是明抢啊!怪不得叫“穆老虎”啊!
但是除了几个心腹,厂子里其他那些跟他不是太紧密的军官们,都将信将疑,慢慢的开始怀疑是不是牛大人下的圈套,拿这个当幌子诳大家的钱呢?反正我们不能去问穆大人,到底要了多少钱。
牛忠清渐渐的从这些人的目光中看到了怀疑。他也顾不得上司的威严了,站起来大声喊道:
“怎么,你们怀疑我骗你们是不是?告诉你们,我牛忠清在这儿对天发誓,160万,这就是穆大人要的数目,我牛忠清要是多说了一分钱,叫我抄家灭门!……何苦呢?我们大家都是这么多年共事下来了,过了这一关,咱们还得共事下去,我何必为了几个钱搞这种事?看看,你们看看,早上我为了进穆老虎那扇门,把我那两千多大洋的玉牌子,都当了门包送了!……何必呢?”
他这么一说,几个心腹下属都跟着附和感叹,剩下的人虽不至于立刻相信,但也不把怀疑写在脸上了。
一帮官员马上开始商量,这笔钱该怎么凑。这些人捞的最多的,也就是厂长牛忠清。但他家财虽多,大多数也已经买成了房产地契,现在账户里的“活钱”只有两百多万而已。当然,就算他一个人拿这笔钱都拿得出,可是他绝对不愿意的。那样他这么多年就白捞了。
牛忠清首先第一个哭穷。他一哭穷,下面的人肯定都比着哭穷。结果一番商议下来,只凑出了四十几万。这可差远了。
牛忠清一看不行,又带头拿出了三十万。然后下面十几个官员也勉为其难,每人又加了一些,凑到了九十多万。这样加起来,也不过130万。离160万还差30万呢。
但是,无论再怎么动员,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话说尽,也没人肯再拿出一份钱来了。
剩下40万,要让牛忠清一个人掏肯定不现实。那比扒了他的皮还难受。30万大洋,够他辛苦贪墨半年的了。
就在“捐款”陷入僵局的时候,一个心腹提议道:
“大人,这可是咱们厂子的事,光咱们出血了,是不是也该让那些工人出出血?”
此言一出,当场一片寂静。所有人都在想,那些工人一个月才挣一两块大洋,他们怎么出血?
那个心腹继续说道:
“大人,咱们厂有一万多工人,一年工资也有十几多万。现在去年下半年的还没发,今年一年的工资也还在我们手里,加起来也有二十好几万了。这二十几万就算是他们自愿捐出来、支援朝廷扩军生产的,加进去也就有一百五十几万了,剩下的几万,咱们再随便凑凑,怎么凑不够160万!大人您说呢?”
牛忠清一听,就有点动心。他也知道自己的下属经常干克扣工人工资的事。他自己看不上那点小钱,但属下这么干,他也不拦着,那些工人也没闹出什么事来。
但是这一次似乎有点大,全厂一万多工人、一年半的工资,而且是全部克扣,会不会闹出事情来?
和他不同,属下们反倒是一片赞同,大家兴高采烈地撺掇他就这么办。这个兵工厂就像一个缩小了的大清一样,这些官员就是统治者,工人们就是老百姓,那些士兵们就是暴力机关。大清的老百姓都是像一群羊一样,忍气吞声、逆来顺受,这已经是常识了。无论是兵工厂的墙内墙外,都是一样。
老百姓嘛,只要有一点活路,就不会起来闹事。虽然工资“自愿”捐出去了,但厂里不是还管吃管住嘛!
牛忠清本来倒觉得,犯不着为了二十几万大洋把一万多工人给逼急了。但是他想了一会儿,工人给逼急了又能怎么样?不能怎么样。无非就是忍着而已。忍不住可以自杀,反正大清国是没有他们申冤的地方。这道理三岁小孩都知道。肯定没有那个工人愿意为了一年的工钱,就去造反。
“谁不愿意就是对朝廷不满,”牛忠清也下了决心,咬牙道,“就是诽谤朝廷,就是心向南明。”
就算工人闹事的话,抓就是,几十个、几百个都能抓。抓起来的,反而还能让他们家里来送钱。
这样,这些官员都高兴了。二十几万大洋算是给他们省下了。
……
晚上,兵工厂开饭时候,几个工人食堂照例是拥挤不堪,吵吵嚷嚷,到处都是粗口、叫骂、哈哈大笑,还有叮叮当当地饭盒声。每人都在排着队、推推搡搡地打饭。
菜窝头、稀饭、咸菜,这就是大清工人们的普遍生活水准。